挣钱最多的一天(程远)

挣钱最多的一天

程远  

 

有句名言:“在纽约生存过的人,走遍天下都不怕。”

 

入夜,街灯亮了,七八个街头画家与非洲偷渡摆地摊的人,拥挤在小超市里,通过巨大的玻璃窗,机警地扫描着街上。一名非裔流浪者闪出,明确地朝窗内摆了下手:“没警察,出来吧!”

众位夜游神鱼贯而出。尔后你东我西,各行其事。非洲人沿便道摊开了床单,上面摆的全是冒牌的世界名表、家乡首饰;而画家则在便道的另一端,排开一溜儿的“海滩”椅,坐了下来,准备招揽顾客。

当时,正流行“哄抢洛杉矶商店”的新闻,使得大家七嘴八舌议论起来。

“如果你们在现场,抢不抢呢?”

“说不准,要看旁边有没有警察。”

“关键在于周围是否存在着摄像头。”

“我随大流。”

“哪那么罗嗦,法不治众,不抢白不抢!”

我却产生联想:“假如纽约停电一个晚上,那所有的商店绝对会被哄抢得一干二净。”

我们所呆地界,叫西四街,英文称呼为“WEST  FOUR”,位于格林威治村酒吧区。这里号称‘不夜’的区域,尤其周末晚间,名目繁多的酒吧争奇斗艳,有:烛光情侣的温馨、摇滚乐的喧嚣、小夜曲的高雅、同性恋的专门、从不坐下的大啤酒杯德国泡沫……五光十色,令人流连忘返。其中,最让我垂涎的,是忘了名号的一家餐馆,打黄昏起,直至深夜一点钟,门前永恒排着队,也不知里面的美味佳肴是如何调制烹饪而成的。

而街面上,则川流不息着各式举措的人群。一会儿,一帮醉醺醺的白青年,簇拥着一位故意裸露出上身乳房的女同学,哗然而过;一会儿,数名健美冠军手中攥着小小的啤酒瓶,半袒露着浑身肌肉,啸傲街头;一会儿,几个拳击手靠拢过来准备画像,并显示着拳锋上厚厚的老茧,振振有辞:“我们跟泰森是一溜子的,整天在一块训练。”

最抢眼的,莫过于超级加长雪白“卡迪拉克”豪华卧车,于天窗处,站出六七个青春靓丽的白人女孩,向六方挥手致意。“嗖”地,一枚生鸡蛋兜头掠过,迫使她们集体蹲下,继而再站立起,更加青春地欢呼。

有碍观瞻的,是街道东北角,聚合着世界上正宗的酒鬼。无论春夏秋冬,这伙人总半躺在一家“粉性商店”的霓虹灯底下,灌着不知打哪儿弄来的上等“威士忌”。警察对此,也毫无办法,因为美国信奉“人权”。换个角度说,假设没有酒鬼,纽约则丧失一道耀眼的观光风景线。

不违心地讲,WEST  FOUR最负盛名的,却是同性恋性质。每晚,各色人种相恋者依偎漫步。中国群体,通常对这种现象不大感冒。我却对此打抱不平,对周边解释说:“同性恋者,就因为怕人看不起,对人可友善了。我有一个朋友,在波士顿认识一对儿男性组合,他们知道我困难,老变着法给予接济。一次,还特地邀请我去了他们的别墅,不仅享受了热水系统的游泳池,旁边还摆上各类水果任你随意品尝。男角,英格兰裔的,负责陪同聊天。女角为华裔,嘿,特自觉戴上围裙到厨房里做饭去了……”

言谈之间,由东边过来一对儿手牵手的男性组合,金黄灿烂的头发、白皙的皮肤、王子般模样,身高全在一米九以上,一瞧,就是隶属北欧的纯种。如若不是牵手姿态过于细腻,还以为是双胞胎呢。

由此引发街头唯一女画家的高度兴奋,当着人家面儿,衷心赞美:“你俩太英俊了,实在是太英俊了!”

对方,仅抱以典雅式的注目微笑。

跟着,另一对儿黑人女性组合走至画像群体面前。男角,浑身牛仔服饰、短发粗壮,性格豪放不羁,却以温存的语调尊敬地询问女角:“亲爱的,我想要你一张画像,可以吗?”

女角微动着袅娜性感的身姿,大眼睛含情脉脉撒娇地回答:“看你啦,只要你愿意。”

“那好。请坐下,画!”

描绘过程中,男角在旁边有意无意挺着肚子,双手叉腰哈哈大笑,不停地与闲余的画家瞎聊天。

这时,有几个路过的男性,边走边向坐着的漂亮女角进行言语挑逗。立马招致男角极其凶狠的目光。使这帮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连忙低头匆匆溜之大吉。

天新小声告知我:“黑人女性男角,利害着呢。到时候真敢刀子、枪的玩儿命,连黑社会都对其忌惮七分。”

头像描绘完毕,男角很为满意,想自己也来一张。女角依然袅娜:“亲爱的,为什么不画在一起呢?”

“好,听你的。”

 

街头画像有个特点,不上客是不上客,一旦有人坐上,立刻跟受传染似的一发不可收拾。于是生意顷刻间红火起来,每位画家都开始忙碌。

今儿,生意真好,刚过午夜,本人已然挣了二百多美元。旁边搭档天新更厉害,我慢,他快,我快,他提高质量,成功地运用孙子兵法达到三百元的数字。

一点钟一过,其他画家都纷纷起身陆续回家了。出于满足,我俩也商议着结束事宜。不想此时,在一位男教师护卫下,又围上二十几个打外地前来旅游的白人小女孩。为挣钱,二人只好接着干。

女孩儿个个长得精彩没的说,因此头张便出彩了。被画者欢天喜地的拿给这个,又传至那个,赞扬声中带来了共同的愉悦。这下可好,余下的全部要画,孩子嘛。

我精神抖擞地连续完成了好几位,每张二十分钟,挺严谨的。侧过头,说:“唉,我都370了。”

天新小眼儿一眯:“我,400出头。”

西方老师实在有耐性,时针已然指向凌晨两点半,他却从未发出劝说女孩儿们回归的言辞,仅在旁边默默守护着。剩下女孩儿中,有五个执着地等在本人周围。而天新后面,排有七个。

真的很累,眼泪可劲地往外流,擦了也没用,因为根本抑制不住,逐渐感觉像喷泉一般。也不是因为伤心,而是劳累过度。我觉得,如此模样面对人家小女孩着实不雅,便利用转换人员之机,缓冲一支香烟。踱步至天新背后,问:“你累不累?现在,我可真想撤。”

天新后仰着身躯,头也不抬地回复:“人干任何事情,都要有责任心。总不能让这些天真浪漫的女孩子们,有所失望吧。”

我其实知道他内在想法,只要多画一张,就是二十美元。因为我俩曾经交流过,天新街头画像赚钱的目的,是求得生存的一种方式;而本人呢?赚钱却为了以后不再赚钱,攒到一定数量后回国吃它的利息,借以腾出时间自由自在专心致志地画画。所以,不管多累,都必须咬紧牙关坚持,以便尽快达到所需的钱数。

想至此,我扔掉烟屁,转身再去给那帮小姑娘画像。按照程序,每人二十分钟,每张二十美元,眼泪照旧“哗哗”地往外流。心中默念着:要干事就干好。要不?干脆别干!

东方,露出鱼肚白,画像终于得以结束。纽约,依旧沉浸在灰色的睡梦中。

我知道:自己今天突破了纪录,490美元。而天新呢?540。

随后,二人各奔东西。

 

纽约地铁是不夜的,只不过越晚每趟间隔时间长一些。我坐在车厢内,昏昏欲睡,两只鞋垫底下,踩着鼓囔囔的钱。钱放于脚下的原因,主要是防范抢劫,加之美国纸币结实,踩也踩不烂。伴着车厢晃动,我畅想着回去后,一面喝着“伏特加”,一面捋平纸币点着钱数,别提多自得了……

“哗啦”一声,我被扰醒。一抬眼,看见前方通道的端门让人拉开,慌慌张张侧身跨进一位笔挺的中国白领,手中拎个公文包。许是认清是同种,他一屁股坐靠在本人的旁边。尾随其后,追过来个家伙,瞅眉目,便断定不是个好人。这下,引发满车厢的气氛蓦然紧张。

一般,街头混混儿是不敢劫持本人的,除去身形庞大的牛仔装,还有成天街头鬼混,造就出连镜子都感到震慑的面部凶狠。可自己身旁这位“白领”,不行,工作环境太过斯文,油分头、皮肤白哲。

我用胳膊肘触了触“白领”的手,意思是说:别怕。可为什么没起来帮忙打抱不平呢?主要是惧怕对方有枪,纽约街头携带枪支现象较为普遍。

那家伙骂骂咧咧地过来了,伸手拽“白领”的提包。

不给。

车厢内统共有十来个人吧,全两耳不闻天下事目光特迟钝。此际,最期盼的是警察身形出现,因为每列机车都配备有警力,只不过现下在哪节车厢不清楚。由于事发突然,远水解不了近火,致使那位家伙愈发骄横,与白领相互撕扯起来。如此预示着,革命到了最危急关头!

简直无法想象,一位稍感文气的黑人青年站立起来,摇晃着身躯,错动着洁白簇新的旅游鞋,闪摆着单耳铁环,双手一前一后有节奏比划着纵情大骂:“滚!不然,就打死你,混蛋!” 

行家一出口,便知对方有没有。其举止,把那个家伙给震慑住了,蔫蔫跟缩头乌龟似的,悄然无声,不敢再轻举妄动。

局面的改观,令本人徐徐抒出胸中的压抑。继而寻思:他俩之间,也没有什么强弱的表象呀,甚至,那家伙似乎还更为强壮一些。不过,瞅着那文气黑人青年近乎秃头的发式上,剃了一道月牙形的小弯,也不知象征着什么。

车厢“哐啷”一停,抵达下一站,事件主角三个人竟一块下车。我闪出一念:难道这“华裔白领”也不忌讳?

随之,车厢一晃,继续前行,座位上还剩存有六七个乘客。为缓冲神经,我将颜面又重新埋入高高的牛仔大衣领里,小憩休息。

不料想,乘客中还潜伏着阶级敌人,是先前坐在自己右侧、戴顶花毛线帽的乘客。只见他豁地跃起,从怀中掏出一根两尺来长的铁板子,挥舞着嚣张。他对面,坐有两男一女的白人青年,瞧情形是从欧洲来旅游的。“花线帽”狞笑着过去,用铁板侧棱,敲击他们所坐的椅背儿“嗒嗒嗒”震天价响,配合着满口“乌里哇啦”的地方土语,令人听力备受煎熬。

未见对方反应,“花线帽”居然伸出手爪,直奔其中一个白人青年的衣兜。“啪”地,被掸开,别看此三人不言不语,骨子里却不怵。

“花线帽”不甘心,转过身来,冲着我大吼大叫。

当时,我对待抢劫者的底线是:只要你拔出手枪,咱没废话,立马投降。可如今的你,手中既不是匕首,更不是枪,仅为一条扁平的钢铁板子,怕什么怕?我心说:“要不是不明戏你们美国的路数,要不是怕犯在移民局手中,打不死你算咱白说。”

“花线帽”逼近一步。

我眉梢一跳,用冷眼逼住,吐词:“CAN YOU BOXING?”并配合着语音,将头与拳峰相应地摆动几下。

“花线帽”没料到,嘴型抽搐起来,既而摇摇头,凶恶表情受到了遏制。但不服气,退至适当距离,持着铁板做打枪状,还单眼瞄准,手指一点、一点地扣动扳机。

真正劫匪,决不会玩这种虚套子,“花线帽”显然是假的,属于街面上的小混混儿。鉴于此,我再次耸动起自己的肩膀,让骨骼关节发出明显的“咯啦、咯啦”声响,暗示着其中的全部内涵。

“花线帽”无后续手段,没敢再动。

到了站,我故意打他面前走过,给了一句中文:“拜拜,您真累。”然后举步扬长。

上至街面,迎来曙光,踩着满鞋底的钞票往家徐行。心想:“这一晚上,可真够精彩的。不过,有利就有弊嘛。”

临近胡同口,余光中,迎面过来个一米九几、棕色皮肤、十分干净体面、模样像富人家庭的学生。却突然,他斜着身子窜上来就搂本人的脖子。

忒突发,太意外,因为此人形象绝对属于上层子弟范畴,肯定比自己有钱,家境环境好,脸部皮肤滋润着呢,长得又帅。

凭借瞬息反应,我正面对着他,颠着小步向后跳跃,致使这位未能得逞。

双方相距三米,站定。

也就是我那本能的几步,蕴涵出与对方平等相搏的可行性,使得这位意识到不可能获得什么优势,便摊开双手,微侧着脸部声称:我上学缺钱……

我马上将话递了过去:“SAME,咱俩SAME啊 !你要劫,去劫富的有钱的去呀!”

这位黔驴技穷,一筹莫展,只得讪讪离去。

转进小巷,我冲着半米粗的树干,摆腿“嘭嘭”就是两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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