鸽溪山庄—80—无言的春天

无言的春天  

当我周末来到鸽溪的时候,院落已经成了水仙花的世界。

池塘边的水金盏也在开放。我感慨这份色彩,在此时节,花园的主题总是黄色。

院落是寂静的,但充满了我听不懂的语言。那是最为自然的天籁——鸟儿的歌声。

每年的此时,雉鸡在远远近近的山坡树林不时鸣叫。画眉、知更鸟和林鸽的歌声也幽在院落。河谷充满鸟鸣,却显得寂静。每次置身其中,我总觉得该说点什么。但我该怎样去说?对谁去说呢?

很多事都变得遥远。当时间和时光都成为一种感受,每一天便仅仅是个日子,没有了生活。

我走去水边,坐在长椅,手中端着一杯奶茶。我看着水塘,看着水面偶尔被鱼点出的水纹,看着奶茶的热气在眼前淡淡地飘散。我想起了远方的人。

清明了。

兄弟和妹子怕清明扫墓的人多,提前给姥姥和父亲扫了墓。我在电话里没跟他们说很多。亲情于心,是很难用语言表达的。远去的家人和远去的我,只能在记忆里相守。

不知为何,我总会这样想:如果我在故乡,也有这样一片土地,也能如此处世清简,这样投身所好,放飞思想,我大概是不会走去这样遥远的。家亲近便心安,心安便是家园。

亲逝心空,人去念在。我看不到生命的轮回,但世界却在更替中存在着。在这渐行渐远渐空冥的世界,我只能去羡慕四季,因为失去的春天,每年都会回来。

人生无法回返。人们惋花惜叶,也只能在岁月里安守自己的情感。我坐在水边,看着冷冷的晨光,看着水草细细的新叶,看着水中的云影,鲜黄的花朵在身边开放。

春天已经来了。

我在想着去年春天的模样。去年的四月春意浓郁,也有很多这样的花朵。

晨风轻拂,低斜的阳光照在身上并没有多少暖意。推迟的节气,让春的气息比往年迟了至少三周。池塘仍旧很满,溢水道流出的水不断汇进鸽溪,再流进洼地。洼地里的水坑早已连成一片,成了深深浅浅的水泽。这里是野鸭的天堂。每天都有几只野鸭飞来觅食。

野生在这里的水芥菜(豆瓣菜 Watercress,Nasturtium officinale)生长着。大片大片的绿叶遮盖了水面。水芥是很好的富铁菜蔬,广东人称之“西洋菜”,在鸽溪取之不尽。我每年都会采下很多送给友人。

我不知道水芥为何叫“西洋菜”。这是种在中国北方山区常见的伴溪植物,一直被人看做野草,没见有人把它请上餐台。

我看着眼前荒芜的洼地,在想着,如果一切顺利,这里将在今年成为一个有小岛的湖泊。

清冷的晨光下,我听着鸟儿的歌声,在想着那些院落的事情。那都是花事,也是用花朵来表述的语言。

一周前我把房侧花坛的杂草铲掉,再覆上厚厚一层半腐熟的马粪。花坛便暂时有了一份“整洁”。我想,在马粪与丛生的杂草之间,精雅其实只是一种心态。

美丽的花是离不开肥料的,而肥料的含义却有些深刻。太多的人在赞美莲花的清丽,却意识不到,貌似洁雅的莲花,其实深植淤泥,根本离不开腐秽污浊。

我知道,我说出这番话,是会被莲花上的人和佛诅咒的。

院落的郁金香重又绽出颜色。这些花种下了几年,我一直没有关心过。我知道,只要给予一片土地,这些花便会照顾自己,也知道怎样展现色彩。

心绪至此,便有些迷茫了。关心花草与关心女人,该是怎样一种关联?我有些感慨。

说不出为何,我似乎不是一个会从细节去关心女人的人。一杯茶,一句赞,一束花都很简单,但表达的情意却是有力量的。回想往事,我似乎总缺少一份主动意识,用细节去迎合女人的心思。

这或许跟性格有关?或是本性粗略?或许因为时代的平等意识,或是粗放教育的家庭背景?或许是遮掩痴拙,虚张脸面的大男子主义?鬼晓得!

我看到,教育所引发的强人意识似乎已经改变了世界。在我的眼前,无论性别,大多数人似乎都是自主意识的强者。除去知识内容,人们几乎不屑外界对生活的指点。

结伴在这样的人群,自己便是其中的一员,我又能说些什么呢?

“精神独立”似乎是个很曼妙且高贵的词语。但喜欢使用这个词语的人,或许并没有意识到,每个人的思想其实都是因为特立而相对独立的。精神本该高贵,只是位置和高度,决定在自身的感知和对物质妥协的程度。

放眼而去,我总有些困惑。心的顿锐,灵的聪痴,都在人们的独立意识前展现着。现实的世界总有些让人无语。太多的人在增显自我,模糊着性别,曲解甚至倒置了强悍与柔弱。

与人说话不如与天心语,我已经体会很久了。

人的距离便是感知的距离。不同的思维,不同的审美,不同的知识背景,不同的经济基础,不同的需求和追求,会让使用同一种语言的人,对世界的感知有着天壤之别。解释是累心的,论辩更是在增添距离。

于是,微笑,规避,恭敬,安然。

于是,无觉,真是幸福之源!

于是,我回到自己的花园。

鸽溪的院落到处都有我的汗水,但走在花园的心却是平静的。当生活不再有一份契约,人便拥有一份可以从清晨看到傍晚的简单。

在这份简单的世界里,语言其实是多余的。

我看着院落,在想着留在远乡的故事。我知道,北纬54度附近的鸽溪,是与故乡共享春天的。

春花春水都有着春意和诗意。春意用来倾听,而诗意,却会走在花间。

寂路寻旧事,山后有人知;

若问何日暖,荼蘼花开时。

荼蘼是一种花,但它的花事却有些凄婉。当荼蘼展露花朵的时候,大部分的春花已然凋落了。

感谢!

音乐:Tranquility, Robert Haig Cox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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