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故事 (十九) —— 大哥落户到农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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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领着我们在后房子左等右等也没有盼到西仁回来,无奈,只好又回到了金带场小学。后来我们再也没有去过后房子,几年后,舅舅以三百元把它卖给了邻居曾兴勤。

 

小学位于金带场上街的头端,是占地约四五亩的大院子。民国前是女王庙,在民国大兴办学时,就改成了学校。这所寺庙的结构布局和建筑风格仍然保留着,比如房顶屋檐的翘角菩萨、龙嘴含珠,还是栩栩如生、生气勃勃的;大院里有五个露天天井也跟以前一样,既排水,又采光,还生长着花啊树的。

学校坐北朝南,大门向街开着,门前左右矗立着一对两人高的石狮子,门上方石牌上雕刻着“风平浪静”四个大字,门坎是木制的有半米高,厚厚的木板双扇门背面,有双排的门栓插销。

进门后是戏台子下面,右侧有十几梯木板台阶通向戏台子。戏台子分前后台,各约二十米见方大,学校的各种文艺演出和重大活动,乃至公社有事也在这里举行。戏台子两侧是左右前露天天井,在其周围有楼上楼下四个大房间,是老师及家眷的住所。往里走是一条很窄的引水阳沟和几梯石条长台阶,上台阶后是露天的、展平的、方正的石板内坝子,能容纳上千人,是学生的室外活动和集合的地方。

内坝子两侧是上下楼教室,各有六间,每间教室里排列着整齐的书桌和凳子。在内坝子面对戏台子,背后是十几梯石条长台阶,通向原来朝拜菩萨的地方,现改为学生室内体育活动场所。这里放有一些单双杠架和乒乓球台桌,还有几根又高又大的石柱子直达房顶。

在活动场所的后面原来是一个又长又宽的菩萨坐室,菩萨搬走了,改为老师办公室,里面有十几张办公桌椅,桌上堆满了老师的课本和学生的作业本。

在活动场所的右侧是右后露天天井,在其旁有一个大教室,后来改为老师食堂。在其旁是一个带双扇门的后门,从后门出去,右边是公厕,正面是一个比内坝子大两倍的操场,左边是两层楼有八个教室的新教室,是学校为高年级同学扩建新修的。

在活动场所的左侧是一个圆形拱门,通向左后露天天井(前院),这里有一间开放的音乐室和两家老师及家眷的住所;从前院有一条木板巷子通向内露天天井(后院),围绕后院一圈是六家老师及家眷的住所,其中有一家有一个暗道楼梯直接通向左前露天天井,这是后院的紧急出口。

我家的大房间在前后两院之间,一门开向前院,门外就是音乐室;另一门开向后院。 这个大房间的房顶很高,只有两个小窗户开在两扇门对面的墙上。母亲用床把大房间分隔成两间:门开向前院的一间带一个窗户为厨房和吃饭的地方;门开向后院的一间带一个窗户为卧室,有四张床供母亲和我们兄妹睡觉。有窗户那面墙的外面,是金带场场头延伸的一条大石板路,通往向阳大队;大石板路边上有一所大房子,那是曾阿婆家。

学校严实封闭,只有前大门和后小门与外界相通,早晨打开,傍晚上锁,音乐室、内坝子和室内体育活动场所成了我们兄妹玩耍的好地方。

我们最喜欢玩的是与学校里其他老师子女一起爬隧道。在学校放暑寒假时,把各教室里的书桌面对面砌成隧道,一个教室连着一个教室,孩子们排成长队,一个接一个,从一口爬进去,要花二三十分钟,才能从另一口爬出来。有一次三哥爬错了道,找不到出口了。到晚饭时母亲不见他的人影,就带着我们满学校找也没有找见他。这可把她急坏了,全校总动员,老老少少的父母和大大小小的孩子打起电筒,把所有码成隧道的书桌全搬开,在一个角落发现他蜷缩成一团睡着了,脸上还留有泪痕。

事后校长对大哥说:“你最大,以后不能带他们爬隧道了,对于爬迷糊了找不到出口的孩子太危险了。”

大哥听后连连点头。后来他就带着我们玩捉迷藏,把学校每一个犄角旮旯儿都藏了个遍,整个校园没有我们不知道的地方。我们住在这深宅大院里,与世无争,悠哉悠哉,仿佛生活在世外桃源,那是我们最难忘的快乐时光。

 

据说1964年6月端午节期间,湖南省茶陵县发生了一起震惊全国的“朱文文事件”。说的是一中高中82班十八岁女学生朱文文,因申请助学金未获批准而与班主任兼物理课老师龙普腾发生冲突,导致在学校旁的洣江河投河自杀。由于朱文文出身于贫农家庭,龙普腾出身于地主家庭,此事定性为 “反革命阶级报复” ,龙普腾老师以 “现行反革命罪” 被判处无期徒刑。(直至1979年平反,冤狱15年。)

朱文文事件对教育系统影响极大,不仅在教育领域开展“阶级斗争”教育,而且在全国范围内从64年、65年小学升初中、初中升高中、高中升大学的学生中清理出无数“非革命接班人”,对他们没有就业机会,直接由政府组织下放到农村。又称这一举措为国民经济调整压缩城镇人口等。

在这些下乡的知识青年中,教师子女首当其冲。当时父亲是铁佛中学的教导主任,校长要求他以身作则,迫使正准备初升高的大哥带头去农村。

父亲对校长说:“宇大还小,能否等他读完高中后再下农村。”

可校长说:“这是政策,不能违抗,只能落实。”

父母都是教书匠,儿子却不能初升高,要下放到农村去,这太郁闷了。大哥想读书,一百个不愿意离开学校,可父亲无话可说,只有带着他无可奈何地回到了金带场。

父母把大哥的户口落在场头外的劳动大队第一生产小队,队里分给他一间瓦房,就在金带场倒店子车站附近。这里离家近,他白天去生产队跟着队长学干农活,收工后回家,不住在那间瓦房里,里面只放了一些农具,他这是下乡不离家。由于校园只有大门和后门,早开晚关,他进出极不方便,经常被关在校门外,他就跑到我家窗外的大石板路上对着窗户叫母亲,有时曾阿婆也出来帮他喊,她听到后就去为他开门。

在我们认识的人中,与大哥一起到农村去的还有十几位教师子女,可后来他们都巧立名目,以各种方式回到课堂继续读书。母亲劝父亲也依样画葫芦,让大哥回学校上学。可父亲认为这是弄虚作假,欺上瞒下,他不愿意这么做。

  
   那时大哥只有十几岁,哪里懂得耕田种地。本应该在学校念书,可现在每天“面朝黄土背朝天,一身力气百身汗”,真是苦不可言;加之正处于青少年叛逆期,性情多变,完全换了一个人。他喜怒无常,乱发脾气,还欺负我和三哥,二哥为了护着我俩,常给他拌嘴,搞得全家乌烟瘴气,我们也手足无措。

我们兄妹四人小时候,几乎没有玩具。有一天母亲从内江回来,给我买了一个布娃娃。这个布娃娃美极了,还穿一条漂亮的花布裙子,我爱不释手,睡觉时还搂着它。一觉醒来,发现它被扔在地上,它的花布裙子被剪坏了。我伤心得哭起来,捡起它就到母亲跟前去告状。

母亲一看也生气,一边哄我不哭,一边把哥仨叫到跟前站好。

“是谁把妹妹的布娃娃摔在地上,还把它的花布裙子剪烂了?”她严厉地审问他们。

“我没有,” 三哥马上自洗清白地说。

“我也没有,” 二哥也表明态度。

大家的目光都落在大哥身上,他垂下头说:“是 ... 是我。”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母亲不解地问他。

“因为她 ... 她什么事都 ... 都不做,还要玩 ... 玩布娃娃,”大哥憋足了劲、理直气壮地说。

母亲莞然一笑说:“妹妹还小,她当然什么事也不做。”

她语重心长地对他说:“你把她的布娃娃摔了,还剪破了它的花布裙子,惹得她哭鼻子不说,我还得一针一线为它缝补,你这是给我添乱,你不心疼妈妈呀?”

母亲连夜把布娃娃的花布裙子补好了,跟新的一样。大哥再也没有碰过我的布娃娃了。

有一次,大哥在新教室后面偷偷打三哥,被住在我家窗外大石板路旁的曾阿婆看见了,及时阻止了他。

“你三弟还小,打不过你,等你们都长大了,还不知道谁更能干呢!”曾阿婆训斥了大哥。

曾阿婆熟悉我的三个哥哥,他们经常与学校其他老师家的男孩子一起,去偷吃她家前院葡萄藤棚上未成熟的青葡萄。尽管每次都是二哥领头,可大哥也是十处打锣九处都在的主,三哥自然是他俩的跟屁虫,所以她记得他们。

等曾阿婆走后,大哥没有再打哭啼的三哥,可吓唬他说:“今天的事 ... 事不准去妈 ... 妈那里告 ... 告我的状!”

三哥害怕再挨打,连连摇头:“我不说,我不说,”委屈地轻轻抽泣着。

后来母亲还是知道了此事,是曾阿婆告诉她的。

一天晚饭后二哥带着我和三哥在家里玩手影。他双手握拳做成各种形状,放在灯光和白墙之间,墙上出现兔头、猪耳朵、麻雀、马尾巴等图像,它们还会动,可神啦,我和三哥看得直乐。

这时大哥回家,狼吞虎咽地把锅里为他留的饭菜吃个精光,肚子还没饱,他生气地把挂在墙上的竹碗筐子拔下来扔在地上,把筐内的瓷碗摔得稀巴烂,碎片撒了一地。

我被吓得大哭起来,二哥急忙搂着我说:“小妹不怕,小妹不哭,... ”

三哥害怕了,拔腿就跑去叫正在办公室备课的母亲。

二哥一边哄着我,一边问大哥:“你把碗砸了,我们用什么吃饭啊?”

“我不...不管,你们留 ... 留的饭菜塞 ... 塞我的牙 ... 牙缝... 缝都不够,”大哥气哼哼地说。

二哥走在大哥跟前,指着他的鼻子说:“你吃的饭菜是我们省下来的,你的户口在劳动一队,家里己经没有你的口粮了。”

大哥气愤到了极点,攥紧了拳头:“你再 ... 再说,我... 我揍你!”

他举起的拳头最终砸在了桌子上,我听到咯吱一声吓得哭声更大了。

二哥真的急了,冲着大哥喊:“你打、你打呀!”

二哥不同于三哥胆小怕事,他是出了名的天不怕、地不怕,最擅长打架,只要听到校内校外有孩子打起来了,准少不了他。大哥惹不起,不敢打他。

正当母亲牵着三哥急匆匆地迈进家门,大哥夺门而出,跑了。我见救星母亲回来了,马上跑到她跟前,哭声也小了。

屋里一片狼藉,她叫我们在一旁站着别动,怕碎碗片伤了手脚。她把房间打扫干净后,坐下静静地听着二哥告诉她刚才发生的一切。

她听完后眼里含着泪,平静了一会儿对二哥说:“大哥不能读书了,下乡干农活,他心里很苦,你不应该说家里没有他的口粮来刺激他。”

接着她对我们仨说:“他是你们的大哥,这个家有你们的口粮,就有他的饭吃。”

我们懂事地点了点头,明白她的意思。那晚她没有带我们去找大哥,他一夜没归,她在床上翻来复去也一夜没睡。

其实大哥从小就很乖,最讨外婆和父母喜欢。我们相继出生后,兄妹四人一直和睦共处、相安无事。特别是我出世后,他跟二哥三哥一样,对我关爱有加。

有一年暑假特别热,校门口还有些微风吹拂,一天母亲把我放在那里的书桌上睡觉,叫大哥看着我,转身回家取扇子。母亲刚走,他听见校门外有叽叽喳喳小孩子说话的声音就跑了出去。等母亲回来时,我正趴在地上哇哇大哭。原来大哥一走,我就醒了,一翻身就摔在地上。母亲急忙把我抱起来,哎呀,我的左前额起了一个大青包。

当时母亲并没有埋怨他,孩子嘛,总是贪玩的。可他很自责,难过极了,听说生姜有活血化瘀的作用,他就找来姜片在我的前额上揉啊抹啊。

当时我只有一岁,这一摔把额骨碰变形了,本来就不美的大奔头脑门上还多了个包,至今侧照像时还能见此包痕迹。

(图片来源于网络)

(待续)

春之丽 发表评论于
回复 'dong140' 的评论 : 是的。谢谢跟读。
dong140 发表评论于
兄妹四人以后一定会相处很好+1
春之丽 发表评论于
回复 'hz82000' 的评论 : 嗯,那时他挺烦的!谢谢跟读。
hz82000 发表评论于
这大哥,呵呵
春之丽 发表评论于
回复 '高斯曼' 的评论 : 就是,太不容易了!谢谢跟读。
高斯曼 发表评论于
那年头太不容易啦!
春之丽 发表评论于
回复 '高枫大叶' 的评论 : 谢谢!日子很长,要一天一天过,母亲操心啊!
高枫大叶 发表评论于
兄妹四人以后一定会相处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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