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简单的晚餐后,司机送玫子和媛媛到江南春宾馆。
宾馆坐落在小山丘上,到了山脚,玫子让师傅停了车,告别罗去冬。她们两人一前一后,顺着山丘上的阶梯慢慢往上爬。阶梯外一片苍茫的竹林,默默伫立着。
傍晚时分天就黑透了,难得没刮凛冽寒风。山外,华灯初上。
玫子轻哼着一首歌,高跟鞋轻盈地踩着台阶。
“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媛媛落在玫子身后,之乎者也地念了起来。
“什么?”玫子驻足,回身问媛媛。
“诗经,卫风,讲有个君子多美貌高洁。今天没遇到美男子,但奇石玉器,古字书画倒见了不少,也真是开了眼界了。对了,玫子,罗先生有女儿,他夫人呢?”媛媛好奇地问。
“十几年前,他失业了,据说是互联网泡沫那会儿,他夫人跟他离婚了,把女儿丢给他。他失业了三年多,当时还来找过川岩。”玫子淡淡地说。
“哦,还有这样曲折的经历。那,他是你表哥同学?”
“大学同学。”玫子顿了顿,突然问,“你凭什么断定那副画是假的?”
“想去通风报信啊?怎么还没进门呢,这就一条心了?”媛媛笑着三步并作两步超过了玫子。
“要死了!乱扯!”
“行了,跟我还装。”媛媛一脸坏笑。
“只是好奇,你这脑子不定又想出什么鬼主意。想想,女人四十了,再不服老也不行了,想定下来了……”玫子突然落寞地说。“人这辈子,走着走着,就迷路了,就麻木了。不惑,就这意思。”
“喂,林黛玉啊!”媛媛冲玫子喊了一句,赫然发觉她一双凤眼里竟闪着点点泪光,这让媛媛有些吃惊,记忆中玫子一向都我行我素的,今天这是怎么了?
“别,玫子。”媛媛慌了神,“你忘了?当年你们班,一共40 个人,8 个女生,32个男生个个都追过你。那时,别说你们系,全校,谁不知周玫的大名?”
“那好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我快忘了。从小到大,我习惯别人说——这就是周玫啊!周围的人顺着我。结婚了,磕磕碰碰,不想迁就,结果各奔东西……现在呢,我越活越迷糊了,迁就别人,相亲一次次,跟演戏一个样,是我把王熙凤的霸气活成了林黛玉的怨。”玫子长吸一口气别过头,几缕秀发在寒风中飘飞。
“玫子,不要这样!”媛媛挽住玫子的胳膊,“我们玫子是什么人呐,要学历有学历,要模样有模样,别管那些,那些全是天妒英才!”
“说得跟挽联似的。”玫子伸手轻轻推了媛媛一把。低头问, “讲点正经的,你觉得那人怎样?”
“想听真话假话?”
“要你的心里话。”
“哦,这人嘛,还不错,有责任心,精明的生意人、理工生,应该挺会照顾人的。但他这人,怎么说呢?看着平易近人,但真要走近不容易。可,他离异这么多年,应该交过不少女朋友吧?”媛媛说到这儿,一脸抱歉地冲周玫笑笑。
“应该是吧。”
“我就随口说说,别当真。” 媛媛似乎听到玫子的叹息声。
“那个当年说我的眉毛跟种的树一样齐的丫头,这几年还长进不少,看来还挺懂男人。”玫子伸手摸着手腕上的玉镯。
媛媛看着她手腕上的玉镯,心里倒有点紧张了,这只镯子万一是普通的石头怎么办?她还顶了罗去冬的大名去送给了玫子。想到这儿,她忙岔开话题:“又说,这都讲了十多年了。我还记得有次你从家带来的绿豆糕,真好吃,才那么几小块,那个味道,才叫千古一糕呢?”
“一个绿豆糕能记这么久?不说你吃货,都没人信。也不早说,就多带点了。”
“我们是个害羞而含蓄的人呗。”媛媛煞有其事地说着臂肘搡了搡玫子。
眨眼到山顶了。山不高,脚下却是万家灯火如星罗密布。
“那里就滚滚红尘,人间烟火。”媛媛指着山脚下,兴奋地挥舞着双臂。两个人都沉默了好一会儿,媛媛问玫子:“玫子,想过以后吗?”
“以后?我只知道,明天不会有奇迹。有奇迹,就是命!”玫子的眼里明显写着落廖与孤寂。
对于娄静媛来说,她的人间烟火是每日的早起送孩子,上班开会、躲明抢防暗箭,下班、接孩子,柴米油盐酱醋茶。
她从机场赶到家的时候已经晚上8点了。本来是出差参加行业的秋冬展会。临时延了机票,跟老公请了假在无锡多玩了两天,陪特意飞到无锡的玫子相亲。
在浦东机场,她打了电话给了纪宇晟,告诉他晚上大概7、8点钟到家。纪宇晟语气里全是不耐烦:“行了,知道了。”出差这几天纪宇晟很少打电话给她,这就是在抗议。
合上电话,她深深叹气,她的人间烟火就是一座禁锢她的城。两点一线,回家忙不完的家务。她不明白,为什么像玫子这样聪颖美丽的女人还要一个劲儿地往城里钻。一个人单身该多好!她很想扔下这座城去流浪,可是玫子却急不可耐地想进城。
隔着防盗铁门,她推开大门,家里灯火通明。
媛媛在门口冲里面喊了一声,“昊昊,妈妈回来了!”
客厅里鸦雀无声。
媛媛心里纳闷,从随身包里掏出房门钥匙,开了防盗门,把行李放到了门口,锁好大门。她在玄关处脱了鞋,发现玄关处的地板上赫然半个黑色的小脚印。
走进客厅,只闻得一股还未散去的方便面的味道,饭桌上,还留着一圈圈的水渍。这时才听得阵阵电脑游戏的酣战声“YOU WIN ! YOU WIN!”
“昊昊!你爸呢?”媛媛循声走进儿子的房间,他正斜靠在书桌旁的高背椅里,双脚翘在书桌上,桌上摊着书本铅笔盒。房间中央的地板上赫然摆着一双臭袜子,旁边一坨是脱下来揉成一团的裤子和T恤。
“刚才还在看股票呢。洗澡吧……哇,SHIT……要死了……”昊昊头也不抬地双手使劲摁着手机。
媛媛皱眉,走进房间捡起地上的脏衣服和袜子走进厨房,把衣服丢进洗衣机里。到了厨房才发现,水槽旁有一大堆垃圾,有方便面罐子、苹果皮,还有打包吃剩的纸袋、泡沫塑料盒子。天气炎热,这些垃圾已经在散发着阵阵腐臭。媛媛洗了手,捡起垃圾,就往外走。开了大门,她陡然有种空荡荡的失落感。
再走进家门,她忍不住了,冲进儿子的房间,喊道:“昊昊,你今天打了多久的游戏了?”
“我才打好哇?这才第二盘!”这是昊昊的口头禅,他这两句话说得油光水滑。
“你瞎说!”媛媛冲上前伸手要抢儿子手里的手机。
“喂——”昊昊很熟悉这偷袭的招数,早有防备。他跟条泥鳅一样扭过身去,从椅子里溜了下来,眼睛依然盯着手机,涨红了小脸。一双红通通的眼睛从小眼镜里瞄了媛媛一眼,气愤地大喊,“你,你,谁让你回来的!”
“看看你,一定打了一下午的游戏了!不要你的眼睛了!眼睛都打红了,我跟你说——STOP ! NOW !”媛媛气急败坏地喊着。
“就不!爸叫我打的!”他一溜烟跑到了房门口,站到了客厅中央,手里还在不停地摁着手机屏幕。
“你爸没叫你打这么久!快放下!”媛媛火冒三丈,与昊昊在客厅里跟老鹰捉小鸡一样地相持不下。
“一回来就搞得鸡飞狗跳的。小孩子,让他打点游戏又怎么了?”纪宇晟湿着头发,头发上还滴着水珠,歪斜地穿着一件大汗衫,长睡裤从浴室里走了出来。
“他是不是打了一下午游戏?”
“下午1 点打的。今天礼拜六,现在哪个小孩不打游戏?”
“下午一点开始打的,现在晚上八点了。他打了七个小时游戏了,他还要不要他的眼睛了。他已经近视400度了,还要他近视到800度吗?”媛媛气不打一处来。
“你才近视800度呢!昊昊,听话,别打了,洗洗去睡。”纪宇晟招呼着儿子。
“我打完这盘。”昊昊气呼呼地一屁股坐到客厅沙发上。
“别一回来就板着脸教训人。你不在家这几天,都是谁在看孩子?你训两句就是你在照顾孩子了?一个月才赚几个钱,整天忙得跟国务院大总理一样?别忘了,这个家还得靠我!”说完,他抬腿大步走进一旁的房间。
媛媛气得呆立在客厅半晌,扭头走到玄关处抬起行李箱走进卧室。
下一节,链接如下:
http://blog.wenxuecity.com/myblog/59123/201805/1836.html
上一章,链接如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