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要解释两个问题。
第一,我是要给中国人讲外国,西方国家的事情。
第二,新西兰是西方世界里的一个小国,岛国, 而且还孤零零的,远离尘世与喧嚣。另一方面,新西兰又不是太小,不是太人烟稀少,不会被用来进行核试验。并且,她远离赤道,夏天的气温不高,正合适。如果,地球,不断地,再变暖一些,那么,新西兰,作为人类最后的一块净土,最宜居的国家,便更加当之无愧了。
郁闷的是,这个世界,西方世界,一直存在着像美国现任总统川普这样的人。他们知道,打贸易战也是战,而不需要动不动就拿核按钮说事儿。
与搞核试验相类似,贸易,竞争,产品研发,,,都得搞试验。检验产品的性能,销路,市场,,,。新西兰,国家无核化的立场一向是很强硬的,敢跟美国说不。但是,在商贸,货币,市场经济方面,新西兰的防线就极其软弱了,简直就是西方国家商品研发的一块实验田。摩托罗拉把新产品先投放到新西兰,爱立信公司也一样,还有诺基亚,,,十多年以前,我在惠灵顿曾经是个卖手机的。那时候,光是通讯平台上的手机产品,新西兰市面上就充斥着各种各样的所谓新款,新型号,其实就是试验品。把从新西兰市场上得到的反馈,结合到更成熟的产品中,才会拿去批量投放到欧洲市场,美国市场,不发达国家市场。以至于后来,大到无论是脸书还是谷歌,苹果还是微软这样的公司,都在新西兰这块试验田里,各有收获。
对于那些商业大鳄来说,新西兰人,个个都是实诚的小白鼠。从新西兰市场上得到的对产品的反映,一定是准的,不需要大数据。然后放之四海,而皆,呵呵,皆大欢喜。
有了以上两点解释,现在来进入今天的主题——沉默的大多数。
2014年3月,新西兰当时的总理约翰·基宣布,要将长期以来针对新西兰国旗需要更换的争议,交给人民处理。搞一个分两步走的国旗公投。
新西兰的这面国旗,出于历史的渊源,跟澳大利亚的国旗相差无几。两国国旗都是:大英帝国的头(The Union Jack,即通常所指的大英米字旗),英国皇族的身子(Royal Blue),和南星十字的星座摆放(The Southern Cross—— 是从南半球抬头所见的星空中,最明亮的星座)。两国的国旗,除了表示岛(陆)的星(角)数和颜色区别之外,几乎象征的是同一个国家。以至于,上到国家元首级的人物出席活动,都很容易就会拿错别国的旗帜,或者,戴错别国的胸章。
当然,远远不只是这个原因。国旗之争议,一直是新西兰国家事务当中的一个杂音,时强时弱,挥之不去。
这下好了,政府准备拿出2500万新元(相当于1.2亿人民币)来,做一个了断。新西兰一时间风生水起,各路神仙鼓噪喧天。换!换!换!换!支持与示威之声,霎时从杂音变成了清晰响亮的主频,很快地,又从主频滑过,成了难听噪声。主流媒体,各党派,官员,民调,,,没谁敢公开唱反调的,就算是有,也根本抵挡不住对方的气势。
稀里哗啦地,从全国乃至世界,一下子提交上来了上万个新国旗设计图案,里面什么稀奇古怪的设计都有。比如下面这个,目的性很强的,就是要将那大英米字给抹去,将大英帝国抹去。要从形式上,思想上,历史上,,,彻底,脱英。这家伙,自己都知道这么搞根本不是在设计一面国旗,而是要通过这个程序,表达一下个人的观点和情绪罢了。
政府的新国旗评选班子,花了钱,走了程序,从这上万个图案里,挑选出了40个,于2015年8月公布。然而,堂堂40个图案里,只有一个设计是含有米字的,而那米字,却已成了下面这个样子(见下图)。
很快,2015年9月初,国旗评选班子又公布了4个从那40个方案里(通过匿名程序)选出来的终选方案。可是,没想到,更强烈的呼声,不知来自哪里(这里我其实是想说:明知来自哪里。),但听上去好像是来自更加正确的一方——坚决要求评选班子再加进一个图案。作为第5个终选,参加公投。第5终选的支持者们,在互联网社交媒体上发动声势,征集签名,并且走上街头,到国会大厦那儿去,拉横幅,举牌子,喊口号。又是没人敢说个不字。主流媒体,各党派,官员,民众,,,于是,政府又多花了不少钱,还修改了相关的法律(打个补丁,参见阿猪另一篇:《闪电式法律补丁》),愣是将这第5国旗方案——红峰方案(见下图)塞进了公投选票之中。
2015年底,第一步公投开始了,这第一步,就是先让选民们给5个终选新国旗方案排个序,你认为最佳的方案,划个一,其次,划个二,,,。这第一步公投我没去。因为无论哪个图案,我都没相中。
核心争议之一是:既然是分两步走,那么,先迈左腿好呢?还是先迈右腿?
支持先迈右腿的一方觉得,很显然,第一步应该先问问国民,愿不愿意换这面国旗。而不是反过来,先问大家:如果要换,首选哪个设计?因为,第一步公投结果,如果大家都不愿意换,那这第二步根本就可以省了。因为给5个终选排序的前提已不存在。而照目前这么走,先迈左腿,那势必还要迈出右腿,一步都不能省。何必呢?要知道,每走一步,花的都是纳税人的钱啊。更常识性的问题——误导。先问人家想换哪个,再问人家换不换,那不是误导吗?这叫先入为主,给人感觉,这国旗,看来是要换了。不是吗?可最终,还是支持先迈左腿的一方,站了政治正确的上风。
2016年3月,新西兰国旗公投进行了第二步。在选票上,原来的国旗被作为第二选项(Option 2)而把从第一步公投中选出来新国旗方案(见下图)放到第一选项(Option 1)。公投之前那段时间,这首选项的旗帜,一直与国旗并肩飘扬在国会,市政府,奥克兰港湾大桥等标志性建筑,以及其他各种场合。
好了。现在我们用数字来说明,什么是沉默的大多数。
第一步的国旗公投,投票总人数为:1,546,734。投出的有效票数为:1,326,256。其中,把首选投给之前硬塞进公投的第5终选方案的,只有122,152票。还不如无效票的票数多呢。也就是说,当初声势浩大的,网上网下所征集到的5万多个签名,他们每个签名人仅只代表了不到2.5个真正来投票的选民。
再看第二步国旗公投,参加投票总人数为:2,140,895。投出的有效票总数为:2,130,578。投现有国旗的人数为:1,208,702。投新国旗方案的人数为:921,876。来参加投票的人数,占新西兰全国有投票权的人数的67.78%。
这些数字告诉我们,出现在第二步国旗公投的人数,比第一步多了38.41%。而在第二步国旗公投中,选择维持现有国旗的,比投票给新国旗方案的,多了31.11%。可以说是压倒性多数。看来,中国那句老话,有理不在声高,用在新西兰的这出国旗公投闹剧上,一点都不过分。确实是有这么一个沉默的大多数,存在于新西兰这个国家之中。
我前面似乎已经证明了,新西兰只是西方世界的一块试验田。在这里发生的事,产生的争议,和最终出现的结果,比如国旗公投,其内在的机理,放之四海而皆准,不证自明。如果你到现在还不明白,那只能说明,你没有在新西兰,像我一样,卖过手机。
2016年,继新西兰国旗公投之后,接着就是英国的脱欧公投。那也是一个在投票之前局势一面倒的公投。被禁声的,沉默的大多数,只有在最后投票的时候,用票数,发出自己的声音。(下图是网络截图,是英国脱欧公投直到投票前夜的电话民调预测。)
投票,是西方国家人权,底线的底线。美国的川普总统,当他在共和党党内初选中,放倒了最后一个对手,却听到有一派杂音在叫喊,共和党大佬们,可以,并且应当,放弃川普,另行决定一个共和党候选人去跟希拉里竞选。这时川普说了,那将意味着战争!这话响当当的,就是因为川普走向共和党的党代会,是带着一票一票一票一票,,,这么一路走过来的。阻止他当总统候选人,那是刺穿底线,怎么能不打呢?
2016年美国的大选,我这里就不多说了。那更是一个由沉默的大多数决定投票结果的大选,他们沉默在关键的州,翻盘的州,,,。(下图是川普支持者手持的口号牌,上写:沉默的大多数,站在川普这一边。)
沉默的大多数,会沉默到什么程度?他们会沉默到一听说是做民调的就放电话。所以,这个poll那个poll的,永远激活不了他们。而缺失了沉默的大多数的民调,还能准确预测任何选举结果吗?看看美国大选2016就清楚了。
沉默的大多数,在政治正确的声浪中,形成的速度会加快。因为政治正确了,往往话语权会增多。话语权这个东西,你多了,对方就少了,越来越少,只好沉默,加入大多数。
老警阿猪
2018年9月
新西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