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甘春燕
九月开学季，儿子踏进了中学的大门，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我心里既有欣喜又有丝丝担忧。抬头凝视着高悬在校门上方“第五中学”几个大字，眼前不禁浮现出了自己上中学时的情景，想起了那位多才多艺的校长。
我中学的校长叫L煜高，是西乡文化和教育界的名人，已故去十几年了。他的外貌我已经记不大清楚了，可那种儒雅的气质却深深刻在了我心里，他留下的墨宝我有时还能欣赏到。在自己从事教育事业的二十几年中，最让我敬仰的师长和教育前辈非他莫属了，这种敬仰之情随着时光的流逝没有丝毫减弱，反而愈加强烈和深厚。
在我上小学的时候 ，父亲就经常给我讲他的老师，其中讲的最多的就是L老师（那时L校长还是一名普通老师）。怎样关爱学生，怎样让学生在快乐中学到知识，我听得津津有味，虽未谋面，可L老师的高尚师德和人品已经让我小小的心灵涌起了无限的敬仰。在L老师的故事中，最难忘的有两件，一件是父亲肚子疼L老师领他去就医，一件是下暴雨L老师背学生过河的事情。两件事情虽不惊天动地，但听父亲讲到细节之处时我仍旧惊异和敬佩。父亲说，自己小时候家里特别穷，有时在学校饿得快晕倒了，每当这个时候，L老师就会把父亲叫到自己办公室，买来吃的给他补给养分，让他得以继续学习。在班里像父亲这样贫穷的孩子不在少数，所以补给之举是L老师常有的，L老师的爱人当时也是此校一名教师，夫妻二人为学生可谓操碎了心。对于学生，他们就像对自己孩子一样照顾，所以经济上常常是入不敷出，日子过得很清贫，即使这样，L老师也从没有放弃过一名学生。还经常给学生垫支学费，让贫寒人家的孩子继续求学。
每听到此处，我心里就酸酸的，贫穷限制了希望和未来，我终于理解了那么爱学习的父亲为什么只读到小学毕业了。父亲说，自己的学习成绩在班上不是第一名就是第二名，可家里穷得锅都揭不开了，学费和食物成了上学的两大障碍。尽管L老师和学校领导一再做工作，父亲还是没能跨入中学的大门，可依现在学生的水平来看，父亲的水平远超过现在初中毕业的学生，他说这都得益于自己遇到了优秀的老师，求学的不易让自己更加勤奋，才会在后来的工作中游刃有余。
L 罗老师出生于上个世纪三十年代，教我父亲时还很年轻，他一心扑在学生身上，对学生的关爱有时甚至超过了父母。一天L老师正在上课，突然看到父亲捂着肚子，脸色煞白，他立刻奔到父亲身边，抱起父亲就到自己的房间。他把父亲轻轻放在床上，用热毛巾给父亲捂肚子，倒了水让父亲喝。做完这些，L老师看到父亲的疼痛减轻了，立刻到学校对面的药铺请了医生来给父亲诊治。父亲的家离学校很远，他就托了父亲附近人家的学生带了信给我爷爷奶奶，说父亲肚子疼，晚上不能回家，在学校和老师一起住了。当时爷爷奶奶家穷得吃了上顿没下顿，哪里付得起医药费呀！他们只能到学校感谢老师，眼睛里盈满了泪水，握着L老师的手久久不愿松开。每次说到这里，父亲的眼睛也红红的，他总要补充一句：“没有L老师，我就没有命了。”L老师就是父亲的再生父母呀！
下暴雨是隔河学生们最讨厌也是最快乐的时刻。那时河上没有桥，只有供人踏行的大石头，每遇到夏季暴雨，L老师总要把孩子们一个个背过河，等把十几个学生背过河，L老师浑身上下已没有一处是干的了。父亲说，趴在L老师背上特别幸福，可是看到老师那么辛劳，他们都不想让老师背，每当这时，L老师就笑着拍着自己胸膛说：“瞧老师这么壮实，背你们几个小孩子还是绰绰有余的！”风里雨里，L老师不知背过多少学生过河，父辈们谈起L老师时都是一脸的崇敬和幸福感。
小时候经常听父亲讲述L老师，在这些平凡的故事中，我也渐渐被浸染。五年级写《我的理想》这篇作文时，我一开篇就写到：我的理想是做一名老师，一名像L老师那样的好老师。我把自己的理想讲给父亲听，他大加赞赏，说女孩子当老师最合适了，其实他不知道这颗理想的种子是他在不知不觉中给我种在心里的。
为了实现自己的理想，我学习特别认真，几乎每次考试都是年级第一，因为我知道要当一名老师必须要有渊博的知识，只有好好学习才能考上师范。带着这样的理想我以全镇第十名的成绩踏进了高川中学，没想到报完名我就听父亲说校长就是L煜高老师，我简直欣喜若狂。接着父亲又告诫我说：“一定要好好学习，不能辜负了L校长！”我也笑着给父亲做了保证：“爸爸，请你相信我，初中毕业我一定以优异的成绩考上师范，给家里减轻负担！”在开学典礼上我看到了自己崇敬的L校长，他亲切而充满激励性的讲话给我们这群刚踏入中学的孩子极大的信心，我更是踌躇满志。
在初中三年的时间里，我遇到的老师都是极优秀的，班主任王久安老师从汉大毕业，是宁强人，教我们班语文（因为我们班年级六个班里的重点班，师资力量是年级最强的）。数学、英语、政治、历史几科都是意气风发的年轻男老师，唯有教生物的是一位年轻漂亮的女老师，他们都是二十出头的小伙子，对教学、对学生特别认真负责。我因为学习认真、表现出色而被所有老师认可，元旦文艺演出王老师让我上台主持节目；英语老师只要看到我干吃白米饭，就会把我叫到宿舍，把自己炒的菜给我拨一些；数学老师上课最爱提问我，对于最难的问题他总是第一个叫我起来回答。那时因为营养不良我又矮又瘦，但记忆力却惊人，几乎过目不忘，所以历史课和生物课上老师提的问题我也是倒背如流。
在所有课程当中，我最喜欢的就是地理课，不仅仅是因为L校长带这门课，更重要的是L校长上的课让我们觉得最轻松。他留的作业很少，很多知识都在课堂上消化和吸收了。他上课几乎很少拿书，即使拿了书也很少翻开，他能把书上所有的内容一字不错地讲出来，让同学们甚是惊讶。更令人惊讶是他在黑板上画地图的本领，记得上第一节地理课时，他空着手走进教室，环视了教室后微笑着问大家：“同学们知道中国地图像什么吗？”“雄鸡！”我们大声回答。“你们答得很正确！”说话之间他就转身在黑板上画了一幅很大的中国地图，就像素描勾线那样快，我们都惊奇地张大了嘴巴，然后他又在地图上用彩色粉笔标出了各个省，而这些都是在他讲话的那一瞬间完成的，我们盯着黑板上L校长印刷体一样的字，再翻看书上的地图对照，竟然丝毫不差。
我们原以为中国地图L校长能瞬间画出来是因为不那么复杂，可没想到后来上世界地理时L校长还是如此，在黑板上迅速画出地图，标地名和物产，同样不拿书不翻书，讲的和书上一模一样。不同纬度气候不同，种族、物产也不一样，为了让我们记住这些错综复杂的知识，L校长会补充很多书上没有的知识，还编成顺口溜让我们念。他从不打骂学生，即使对犯了大错的学生，他也是和风细雨般进行教导，从来不伤他们自尊。所以那时我们都特别喜欢这位和蔼可亲、博学多才的校长，极爱上他上的地理课。
每天早晨，L校长是全校第一个在操场上跑步的人，等到上操铃响了，他已经站在操场入口处看学生上操了，没有严厉的批评和说教，他就那样微笑着看每个孩子从自己跟前走过，每个班都整整齐齐，没有一个班级队伍涣散。我现在经常碰到自己中学的老师，他们谈到L校长时都是满脸的崇敬，现在在二中工作的杨老师说：“L校长是我的楷模，更是我们现在老师们的楷模！”他深情地回忆起当年学校食堂前的那棵大桂花树，说每天晚饭后，L校长就坐在树下拉二胡，悠扬的琴声吸引来许多人驻足欣赏，琴声有时婉转昂扬，如在草原上奔驰；有时低沉忧郁，如泣如诉，整个校园浸在优美的乐声中。
L校长不但二胡拉得好，打乒乓球、下象棋的水平在学校里也是无人可及的，在工作闲暇之余，他经常会和老师们切磋球技和棋艺。他和老师之间不像是上下级关系，而是亲人和朋友，而学校老师之间也是一团祥和之气。我深深记得教我们的每一位老师，他们在课堂宽严相济，幽默风趣，师生互动、生生互动，早就把现代教育理念贯穿在教学中了。所以在当时那么偏远的高川中学，教学质量一直在全县农村学校前列，每年中考考上中专的都有十个左右，更不要说重点高中了。记得初二我因成绩优异被评为市级三好学生，站在中院的领奖台上，L校长亲自给我颁发奖状和奖品，一本沉甸甸的《百科全书》，这在当时是很难买到的。我至今也忘不了L校长慈爱的眼神和殷切教诲，忘不了台下全校同学雷鸣般的掌声，这些都成了我人生中一笔丰盛的财富和永恒珍贵的记忆。
初三毕业我以全年级第一的成绩考上了师范，后来听父亲告诉我，L校长曾经找过他，说以我的智商和学习基础，不要去上师范，孩子有更远大的前程。父亲无奈地告诉自己的老师，家里五个孩子都在上学，花费太大了，还是让她走捷径吧！L校长什么也没说，深深叹了一口气。那时我就懂得了：一个人的命运很多时候是不由自己主宰的，但是你可以抓住一切机遇去改变命运。其实这话自己说得挺动人，但是后来在成长的岁月里自己依旧忘了初心，辜负了当初L校长的一番心意。
参加工作后L校长已经退休了，但他依旧从事着文化事业，他的书法在西乡县颇有名气，我还经常看到他的书法雕刻作品。有好几次我都远远地看见他，但终觉自己辜负了他的殷切期望，连过去打招呼的勇气都没有，更未去拜访过这位自己敬仰的老师、校长！现在想起来，这是多么可笑的自卑，对于一位爱生如子的老师，他只会给我指点和鼓励，哪里会有责备和小瞧呢？
斯人已去，精神永驻。我会一直把L校长当成我的坐标和楷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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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完这篇文章，才知道为什么我老爸当年被县里当作万金油原因。哪所学校有毛病，我的老爸就被调去当校长，搞好了又被调走。我小时有时跟着老爸上学，写简历时小学那一段我都记不得去过多少学校。难怪连大学也没上过的老爸在我们还没懂事之前就去西安，北京得过优秀教师奖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