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唐系列二十一:武宗为政之八:潞州降将高文端进献讨潞大计与昭义大将郭谊计杀刘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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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昌四年即公元844年二月二十五(戊寅),唐武宗李炎任命义成节度使刘沔为河阳节度使。


同时,河东兵马使王逢出击并打败昭义将领康良,康良丢弃石会关,退驻鼓腰岭。


再说,黠戛斯可汗派将军谛德伊斯难珠等人到长安入贡,上言说想迁居到原来的回鹘牙帐,请求朝廷定下出发的日期和会集的地点。唐武宗赐给他一道诏书,晓谕他说:“今年秋季可汗出击回鹘和黑车子时,朕将命令幽州、太原、振武、天德四镇出兵拦住要道,不让他们逃逸。然后朝廷将依照当年册封回鹘的先例,正式册封可汗。”


朝廷因为回鹘衰落破败,吐蕃又发生内乱,所以开始商议收复河、湟四镇十八州。唐武宗于是任命给事中刘濛为巡边使,让他先准备好器械和干粮,并趁机观察吐蕃守兵的多少。他又下令天德、振武、河东三镇训练士卒,砺兵秣草,等到今年秋季黠戛斯出击回鹘时,拦截他们往南溃败的部众。唐武宗还让刘濛与节度团练使详细讨论后把他们的计划奏闻朝廷。刘濛是财政名臣刘晏的孙子。


三月,唐武宗任命晋绛副招讨石雄为泽潞西面招讨使,任命汾州刺史李丕为副使。


同时,唐武宗封道士赵归真为右街道门教授先生。唐武宗立志学习神仙法,于是师从赵归真。赵归真利用得到的恩宠,每次应对时总要攻击和诋毁佛教,说那不是中国的宗教,只会蠹害和消耗生灵,应当全部除去。唐武宗也比较相信。


吐蕃宰相论恐热的部将岌藏丰赞嫉恶论恐热的残忍,因此投降了他的对头尚婢婢。论恐热发兵到鄯州攻打尚婢婢,尚婢婢分兵五道抗拒他。论恐热退保东谷,尚婢婢修建木栅包围了他,并断绝他的水源。论恐热只好带着一百余骑突围退保薄寒山,其余部众全都投降了尚婢婢。


夏四月,忠武军节度使王宰率军进攻泽州。


唐武宗喜好神仙,道士赵归真因此得到宠幸,而谏官屡次表示反对,并在延英殿论奏。唐武宗跟宰相们说:“谏官对赵归真很有意见,朕想要你们知道朕的意思。朕在宫中无事,也屏退了声乐和艺妓,只是要和此人谈论道教而已。”四月二十三(丙子),宰相李德裕也劝谏说:“臣不敢妄言前代的得失,只是因为赵归真在敬宗朝时得以自由出入宫掖,也是敬宗朝的罪人,所以群臣不愿意陛下再次亲近他。”唐武宗说:“朕当时也已经认识了这道人,只是不知道他名叫赵归真,只称呼他为赵链师。在敬宗时他也没有什么大的过失。朕和他交谈,只是消除烦扰而已。至于军国政事,朕只和爱卿等人以及依次应对的官员谈论,何必要问道士?非但一个赵归真,即使一百个赵归真也无法迷惑朕。”李德裕说:“小人见到势利所在,总是像夜蛾投烛那样奔跑而来。臣听说最近十天半月以来,赵归真的门下车水马龙,还希望陛下深为警戒!”


四月二十五(戊寅),唐武宗任命左仆射王起为同平章事,出任山南西道节度使。王起觉得从未有过执政文臣直接被任命为节度使和宰相的先例,所以一再推辞。唐武宗说:“宰相没有内外的区别。朕如有欠缺过失,爱卿照样可以飞表奏闻!”


五月,唐武宗任命司农卿薛元赏为京兆尹。


六月初一,因为在盐铁使任上拖欠宋滑院盐铁钱九十万贯,金紫光禄大夫、尚书右仆射、中书侍郎、同平事、判度支崔珙被贬为澧州刺史。


六月初二(癸丑),唐武宗下敕说:“谏官论事时通常看法各不相同,所以连状署名时,就好比是纠合在一块商量好的。今后凡是谈论公事,都必须各抒己见,不得连署姓名。如有大政奏论,即可连署。”


六月初八(己未),中书、门下、御史台一道重审在押囚犯。


李德裕觉得州县的辅佐官员太过冗多,便奏请让吏部郎中柳仲郢加以裁减。也在六月(《旧唐书》作七月),柳仲郢上奏裁减一千二百一十四员。柳仲郢是柳公绰的儿子。


宦官中有人揭发仇士良过去的罪恶,唐武宗于是派人去抄仇士良的家,结果发现数千兵仗。他于是下诏削去仇士良生前授任和死后追赠的官爵,籍没他的家产。


同时,唐武宗下敕,将银青光禄大夫、澧州刺史、上柱国、安平郡开国公、食邑二千户崔珙进一步贬为恩州司马,员外安置;同时将度支、盐铁、转运合为一使。


秋七月初十(辛卯),唐武宗与李德裕商议,想让王逢带兵进驻翼城。唐武宗说:“听说王逢用法太严,有这事吗?”李德裕说:“臣也曾因这事责备他,但王逢说:‘士兵面前就是敌兵的白刃,用法不严,谁肯前进!’”唐武宗说:“他说的也有道理,但爱卿还是得召见他,告戒他谨慎为妙。”李德裕趁机强调不能赦免在上党(昭义)反叛的刘稹。唐武宗说:“固然如此。”李德裕说:“从前李怀光尚未平定时,京师闹蝗虫和旱灾,每斗米贵达千钱,太仓的大米只能维持天子及六宫的几十天使用。德宗召集百官,派中使马钦绪征求他们的意见。左散骑常侍李泌取来一片破桐叶,让马钦绪转献给德宗。德宗召他前来问原因,李泌说:‘陛下与李怀光的君臣名分,就像这片叶子一样无法复合!’于是德宗下定了决心。李怀光被平定后,德宗马上起用李泌为相,单独任用他达数年之久。”唐武宗说:“李泌也的确是位奇异人士!”


唐武宗听说扬州的倡优女子善于行酒令,便下敕给淮南监军,让他精选十七名这样的女子献上。监军请节度使兼检校司空杜忭一同挑选,并打算另外选择些良家美女,教她们行酒令后再献上。杜忭说:“监军自己接受了敕令,我不敢参与这事!”监军再三请求,杜忭依然不肯。监军非常愤怒,便上表详细奏闻了这事。唐武宗阅览了表章后默然无语。他身边的侍从都请求也下敕令给节度使,让他一同参与挑选,唐武宗说:“下敕令让藩镇挑选倡优女子入宫,岂是圣明天子应当做的事!杜悰不苟同监军的意旨,深得大臣的大体,真是宰相的人才。朕对自己的行为感到惭愧!”于是急忙下敕,叫监军千万不要再选。七月二十三(甲辰),唐武宗任命杜忭为守尚书右仆射、兼门下侍郎、同平章事,仍旧判度支,出任盐铁转运等使。当杜忭入宫谢恩时,唐武宗慰劳他说:“爱卿不肯听从监军的话,朕就知道爱卿有爱护君主的忠心。今天让爱卿为相,朕犹如得到一个魏徴!”


闰七月十一(壬戌),唐武宗下制,任命银青光禄大夫、守尚书右仆射、兼门下侍郎、同平章事、监修国史、上柱国、赵郡开国公、食邑二千户李绅为检校司空、平章事、扬州大都督府长史、淮南节度副大使、知节度事;取代杜忭。


同时,李德裕上奏说:“镇州奏事官高迪秘密陈述了两条意见:其一,他认为:‘贼兵喜欢采用所谓偷兵的战术。他们暗中抽调各处兵马聚在一处,而官军往往到那里作战,以致失利。过了一两个月,他们又偷偷地聚集士兵到另一个地方。官军必须了解这一情况。除非他们来攻打城栅,否则必须十分谨慎,不要和他们作战。他们往往逗留不过三日,就得散归原来的驻地。这样往返空忙了三四次,他们自然就会垂头丧气。官军可以秘密派遣细作去侦察他们抽调兵马的地方,然后趁虚袭击,将无往不胜。’其二,他说:‘镇、魏二州驻兵虽多,但终究不能分散贼兵的军势。为什么呢?主要是因为官军总是在原来的地方下营,每三两月深入敌境一次,烧杀抢掠后马上离去。贼兵只要固守城栅,城外的百姓,贼兵也毫不在乎。朝廷应当下令,让官军将大营迁移到近处,占据对方的要害,逐渐紧逼。如果都像今天这样,那么贼兵自然不会感到恐惧。’臣希望陛下下诏给诸将,让他们都知道这事!”


这期间,刘稹的心腹大将高文端投降朝廷,声称贼兵缺乏粮食,还让妇女舂碎麦穗给军人吃。李德裕征求高文端破贼的计策,高文端说:“官军如果现在直接进攻泽州,恐怕会造成士卒的很大伤亡,城池也未必容易攻下。泽州的守军约有一万五千人,贼兵经常分兵大半,潜伏在山谷,等到官军攻城疲弊之后,则四面前来救援,那时官军必定失利。我请求朝廷派陈许军队渡过乾河,在那里立寨,从寨城再接连修筑夹城,环绕住泽州,每天再让大军在外布阵对付救兵。贼兵见到围城即将合拢时,必定会出城决战。待到他们败北,官军便可趁势攻取泽州。”李德裕奏请唐武宗下诏,将高文端的意见转告王宰。


高文端又说:“固镇寨四面都是悬崖绝壁,势必无法攻取。然而寨中缺水,士兵们喝的都是在寨东约一里多的涧水。朝廷应当派王逢进兵紧逼,断绝他们的水道。这样不过三日,贼兵必定会弃寨遁去,官军即可追杀。前面十五里就到了青龙寨,也是四面悬崖绝壁,水源也在寨外,官军可以用同样的办法攻取。青龙寨再往东十五里就是沁州城。”李德裕再次奏请,让朝廷下诏将这计策转告王逢。


高文端还说:“都头王钊带领一万士兵卫戍洺州。刘稹将薛茂卿夷族后,又诛杀了邢洺救援兵马使谈朝义兄弟三人,王钊此后自己也非常猜疑恐惧。刘稹派人召他,王钊不肯回去,士卒也都喧哗浮噪。看来王钊一定不会为刘稹尽力。但王钊及其士卒的家属都在潞州,士卒也害怕自己投降后会被官军所杀,所以招降他们也未必肯来。只有让人说动王钊,让他带兵进入潞州拿下刘稹。事成之日,许诺他成为别道的节度使,并厚加赏赐,也许他能听从。”李德裕又奏请唐武宗下诏,让南面招讨使何弘敬秘密派人将这层意思转告王钊。


刘稹年龄幼小,为人懦弱。押牙王协和宅内兵马使李士贵专权用事,专门聚敛财富,府库的珍藏堆积如山,而将士有功无赏,因此人心离叛抱怨。已故昭义节度使刘从谏(也是刘稹的伯父)妻子裴氏是已故宰相裴冕的旁支孙女。她担心刘稹即将失败,便想将她在山东掌管兵马的弟弟裴问召回,让他掌管军政。李士贵害怕裴问到后会夺了自己的兵权,还会泄露他的奸邪,便跟刘稹说:“山东的大事还得靠五舅,如果把他召来,等于是失去了山东三州。”刘稹这才打消了这计划。


王协推荐王钊为州都知兵马使。王钊深得众心,但大多不受使府的约束,因此同列高元武和安玉言诬陷他怀有二心。刘稹召他回来,王钊推辞说:“我到洺州后尚未建立大功,实在感到惭愧遗恨。请求再留数月,然后才回到节度使府。”刘稹也答应了。


王协请求向商人征税,每州派军将一人主持这事,名义是向商人征税,实际上是登记编户的家产,甚至杂用的器具都不漏过,还将家产用绢匹计算,十分取其二,并高估了百姓家产的价值。民众竭尽自己的流动资产和干粮送给节度使府,还不够数,因此潞州百姓人心汹汹,非常不安。


昭义军将刘溪尤其贪婪残暴,刘从谏当时弃之不用。刘溪厚贿王协,王协因为邢州富商最多,便命令刘溪到那里主持征税的事。裴问带领的兵马号称“夜飞”,多数是富商子弟。刘溪到邢州后,拘留了他们的父兄。军士们向裴问诉苦,裴问为他们向刘溪求情,但刘溪不肯,还用非常不恭敬的语言答复他。裴问非常愤怒,暗中和麾下密谋,要杀了刘溪归降朝廷,并转告刺史崔嘏(《旧唐书》说邢州刺史是裴问,疑有误。《新唐书》与通鉴相同,都说昭义军将裴问及邢州刺史崔嘏),崔嘏也答应了。闰七月二十五(丙子),崔嘏和裴问关闭城门,杀了城中大将四人,向北面招讨使王元逵请降。当时高元武在党山,得知这事后,也归降了王元逵。


先前,昭义使府赐给洺州军士每人一端布。这期间使府张贴告示,要减少冬季的赏赐。刚好这时向商人征税的军将来到洺州。王钊因为军心不安,便跟军士们说:“留后年少,政策并非出于他自己。如今仓库十分充实,足够支持十年,怎能不稍微散发些东西来慰劳我们辛苦的将士!使府张贴的布告不算数。”于是擅自打开仓库,给士卒每人绢一匹,谷十二石,士卒因此非常高兴。王钊接着关闭城门,向南面招讨使何弘敬请降。磁州刺史安玉听说邢洺二州都已投降,只好也向何弘敬投降。尧山都知兵马使魏元谈等人也接着投降了王元逵。王元逵因为他们长久不肯投降,竟然将他们都杀了。昭义的山东三州(邢洺磁)至此全都平定。


八月十一(辛卯),镇、魏二道的奏折抵达朝廷,说昭义下辖的邢、洺、磁三州全都归降,宰相因此入宫庆贺。李德裕说:“昭义的根本尽在山东,三州既然归降,那么上党很快就会发生变故。”唐武宗说:“郭谊必定会枭下刘稹的首级为自己赎罪。”李德裕说:“诚然就像圣上预料的那样。”唐武宗问道:“现在首先处理的该是何事?”李德裕请求任命卢弘止(即卢钧)为三州留后,说:“万一镇、魏二镇请求占领三州,到时朝廷就很难拒绝他们。”唐武宗听从了,当即下诏让山南东道的卢钧兼任昭义节度使,让他乘坐驿马赶赴山东镇所。


潞州人得知山东三州投降,大为恐惧。潞州大将郭谊、张谷、陈扬廷派人来到王宰军中,请求杀了刘稹为自己赎罪。王宰将这事奏闻朝廷后,唐武宗下诏让石雄率军七千进入潞州。


郭谊和王协着手密谋杀害刘稹。刘稹的远房堂兄中军使刘匡周兼任押牙,郭谊因此很不放心,便挑拨刘稹说:“十三郎在牙院,诸将都不敢言事,深怕被十三郎怀疑而获罪,我们这才失去了山东。现在如果真能让十三郎不进入牙院,那么诸将才敢把要说的话全说出来。得到众人的意见,必定能获得长远的策略。”刘稹于是召来刘匡周,劝他称病辞职。刘匡周愤怒地说:“我在院中,所以诸将不敢有叛变的图谋。我一旦出了牙院,刘家必定会覆灭!”刘稹一再请求,刘匡周不得已,当即离开了牙院。


郭谊指使刘稹的亲信董可武劝刘稹说:“山东的反叛,都是因为五舅引起的,城中现在人人谁敢相保!留后如今该怎么办才好?”刘稹说:“如今上党城中尚有五万人,暂且应当闭门坚守。”董可武说:“这不是好办法。留后不如束身归朝,就像张元益那样,也不失成为一名刺史。应当暂且让郭谊成为留后,待到得到旌节那天,再慢慢带着太夫人及家室和金银布帛回归东都,这不是也很好吗?”刘稹说:“郭谊怎肯这么做?”董可武说:“我已和他发过重誓,他一定不会食言。”于是带郭谊进入牙院。刘稹和他达成秘密约定后,去告知他母亲。他母亲说:“归朝诚然是件好事,只是遗憾已经太晚了。我有个弟弟还不能保证他的忠诚,又怎能担保郭谊!你自己看着办吧!”刘稹于是穿着素服出了院门,以母亲的名义署任郭谊为都知兵马使。王协已经告戒诸将,站列在外厅。郭谊拜谢刘稹后,出来接见诸将,刘稹则在内厅打点行装。李士贵得知这事后,率领后院数千士兵攻打郭谊。郭谊喝叱他们道:“你们何不自己去领取朝廷的赏物,难道还要和李士贵一同白死吗!”士兵们纷纷退下,并一道杀了李士贵。郭谊更换了牙门将吏,部署军士,一个晚上就把事情全都搞定了。


次日即八月十五(乙未),郭谊让董可武入府谒见刘稹说:“请留后去商议公事。”刘稹说:“为何不就在这里把事说了!”董可武说:“恐怕会惊动太夫人。”他接着将刘稹带出牙门,到了北宅后,置酒作乐。酒酣时,董可武才说:“今天的事是要保全太尉(即刘从谏)一家,这样就必须让留后你自己决定去留,那时朝廷必定会垂怜你们刘家。”刘稹说:“就照你说的办吧,我也是这么想的。”董可武于是拉住他的双手,崔玄度从后头砍下他的脑袋,并趁机收捕了刘稹的宗族。自刘匡周以下直到还在襁褓中的儿子,刘家全被杀害。郭谊他们又杀了刘从谏父子的亲信张谷、陈扬庭、李仲京、郭台、王羽、韩茂章、韩茂实、王渥、贾庠等共十二家,连同他们的子侄甥婿也一个不留。李仲京是李训的兄长;郭台是郭行余的儿子;王羽是王涯的侄孙;韩茂章和韩茂实都是韩约的儿子;王渥是王璠的儿子。贾庠是贾餗的儿子。他们的父辈都是甘露之乱时遇害的大臣,李仲京等人逃归刘从谏,刘从谏抚养了他们。凡是军中跟他有些小过节的人,郭谊那天都把他们杀了,流血成泥。郭谊接着将刘稹的首级函寄给朝廷,并派使者奉表和书信,向王宰投降。首级经过泽州时,刘稹的兵马使刘公直带着整个军营将士痛哭流泪,接着也投降了王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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