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二十年,当我再次回到出生地,那个留有我整个童年生活印迹的小火车站,四周青山依旧,一弯渭水绕山而过,望着那些个我曾经无数次攀爬过的沟沟坎坎,心底涌起久藏的冲动。我贪婪得深吸了几口家乡的空气,迫不急待的赶往我生活过十多年的小屋。
哪里还有我曾经梦中多次神游过的老屋,取而代之是一栋有围墙的红瓦房。失望中我眼前一亮,我分明看到了我家门前的那棵老槐树,她正默默的伫立在新主人的院落里。午后的阳光下,她那被削砍过的树冠耷拉着几支稀疏枝叶, 孤独得随风摇曳着,仿佛正向我诉说久别的思念…。
我有兄妹多人,我排行老三。小时候印象最深的莫过于肚子饿,好像父母亲整天都在为吃的事发愁。每年春天,槐花初开时节,哥哥都会在母亲的指挥下爬上门前的槐树用镰刀削剪些槐花下来,我和弟妹们则帮着母亲把槐花撸到篮子里。母亲从不让哥哥砍大些的槐树枝,说是容易伤着槐树,第二年就不开花了。那天晚饭,我们可以尽着肚子吃一顿拌着面粉的蒸槐花,调上些辣椒蒜泥,香甜可口,回味无穷。吃不 完的槐花,稍过一下热水,晒干后可留着不时之需。
夏日,槐树进入她一年里最繁盛季节,树荫下,铺上一张凉席,或卧或坐,几束阳光不时在眼前晃悠,没有奥数班,也没有钢琴课,有的只是随性和惬意。老师留的暑假作业碰也不去碰一下,等到要开学了,实在赖不过去,连着两天什么地方也不去,一口气把作业写完。整个夏天除了在外面野,大多数时间就在老槐树下这么懒散的悠哉着。有时候,我和四弟傍晚到小树林里找回刚出洞的知了幼虫,把它们扣在小筐子里,第二天早上,它们已经羽化成知了,挑选几个雄知了,用细线拴住前腿,然后把它们绑在槐树上当自己的宠物。我和弟弟会密切关注谁的知了先开始鸣叫,得胜者自然会得意无比。
十岁那年,我从大孩子那里得到一只还没长羽毛的小麻雀,我把它安置在我家屋山墙上一个小洞中,里面铺上棉花,洞口用一片硬纸板挡着,中间开一个小洞,正好小麻雀可以把头伸出来。我每天捉蚂蚱喂它,两个多星期后,它已张满羽毛,会从我的一个手指上跳到另一个手指上。有一天,它再也不肯回到那个墙洞的家,我想硬塞它进去,它一脱手就飞上了门前的槐树。我一下傻了眼,情急之下,我朝树上吹起了口哨,那是我平时喂它的信号。没吹几下, 只见它从槐树上飞下来,直接落在我的手上。我高兴极了,它真是一只有情有意的小麻雀。从那以后,小麻雀晚上就住在槐树上,早上家里的门一开它就飞了进来。小麻雀把槐树当成了它 睡觉的家。
我更想看看槐树身上的石斧砍印是否还在。小时候有一次挖菜窖,在黄胶土里挖出一只长条形鹅卵石,一端有明显的刀刃状人工磨痕。从历史课本上知道那是一把前人制作的石斧。我拿石斧在槐树上试着砍了几下,谁知那石斧年代太久远不经用,没几下就崩了刃。
到了非走的时候仍然没有等到房屋的新主人回来。回头遥望老槐树,夕阳下整个树都被抹上一层浅红色,她显得是那样的苍老和孤独。不知道她是否还记得我这个小伙伴,专程来看她,却没有机会和她说几句贴心话…, 她能否感觉到有一个老朋友一直惦记着她。
逝去的岁月,枯萎的花瓣,凋谢的生命,孤独的心灵。亘古不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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