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六 酒入愁肠,化作独倚相思泪

散文, 小说, 诗词, 美术, 书法。 无拘无束兮如行云,连绵不绝兮若流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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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佑谢了屠海,请各位稍等,他卸了戎装铠甲再回来作陪。张蒙答应,“父亲放心,孩儿在此照应铿王和两位侍郎。”张佑看了他一眼,微微点头,朝上一抱拳,先拨马下去,张越却狠狠瞪了张蒙一眼才走。成铿看在眼里,不知道这兄弟俩到底有什么不合,看来是昨晚上的事还没了结。

转回头看张蒙,他却死死盯着远处,成铿顺张蒙的目光望去,校军场上,张佑张越父子从马上下来,张佑慈爱的在张越背上拍着。张蒙在边上咳起来,成铿快抚到他背上的手又缩了回来。从小在一个人的环境长大,成铿不知道也没有感受过这种兄弟之间的恩怨情感,在邘都那段时间,其他几个哥哥比较冷漠,在成瑞成功面前唯唯诺诺,除了成立成果走得近,私下之间似乎也无深交,成铿只知道兄弟之间的竞争是什么样子,可是张家兄弟在父母亲面前这般毫不遮掩的争宠他还没见过。

成铿忽然嘻嘻一笑,“其实越哥哥虽然勇猛,你我联手不一定输他呢。”

张蒙以为他在玩笑,“越弟马上武艺了得,以一敌十,仍绰绰有余,我们俩?”他看看成铿又低头看看自己,咳着摇了摇头。

成铿道,“打仗不是只靠一个武将来取胜,越哥哥以一抵十,那么你我外加二十个步兵,可以赢了吧,想试试吗?”说着狡黠地朝张蒙眨眼。

张蒙突然明白他想干什么,只觉不妥,微微摇头。

成铿坚持道,“蒙哥哥,演练而已,又不当真比输赢。”

张蒙又想了想,笑道,“也罢,我叫越弟过来。”

这边成铿叫秦凯备了彩旗。

校军场官兵听说演练阵法,都围过来看热闹。张蒙嘱咐了张越几句,就带了二十名步兵和成铿会合。

成铿说,“咱们这个阵呢,其实是从长蛇阵变化而来。我略会使剑,是头,你做尾摇旗指挥,我们头尾相连,我保护接应你。蛇阵变化不外乎卷绞两种,我们来演习演习。”

两人商议好彩旗颜色后,传令二十名步兵,每人一长棍当刀,一短棍当匕首,五人一组,每组的盔缨颜色不同,但对应张蒙手中旗子颜色。旗子上扬进攻,指地退后,左右不用再多说。交代清楚,让秦凯佯攻,成铿只告诉张蒙或卷或绞,张蒙则挥旗指挥步兵走阵。走了几次熟悉了,就叫张越出阵。因为说好只是玩玩儿,成铿剑不出鞘,张越的枪头也用葛布包上。

张越看了他们一眼,一脸不屑,托大不骑马,发了声喊,挺枪朝成铿攻来,成铿抱剑在胸,护住中门,不时喊声卷或绞,张蒙则挥旗调动摆阵,张越还未曾和成铿交上手,蛇身已攻数次,张越不得不回枪招架。因为人在地上,长枪反倒挚肘不好使,成铿这蛇头只在蛇身危机时方卷过去解救。

使不上三招,张越已挨了长短棍数下,气得哇哇叫。手上力度增加,脚下速度增加,成铿卷得慢些,已有两名士兵倒地。张越顾忌张蒙成铿,对那些步兵可毫不手软,枪头虽然包着,张越力大,被他砸上也得骨断筋折。成铿看出来了,高声叫道,“点到为止!”张越哪里肯听。

步兵们看情况不妙,都用上十分力气,成铿也加快了节奏,只在张越近身左闪一下,右晃一下,并不全力进攻,诣在扰乱他视线,让蛇身袭击,蛇头带着蛇阵变化如飞。

张越眼看要败下阵来,突然张蒙咳起来。边咳边叫收阵,成铿答应,从蛇尾收起。瞬间收成一列都排在成铿这个蛇头后面,成铿垂剑笑对张越说,“越哥哥果然厉害,你哪怕用上三成的力气我们就成死蛇啦。”张越突然失去进攻目标,一杆枪竖在成铿胸前,刺也不是,退又不情愿,呼呼喘气。

张蒙咳着走过来,推开张越的枪头,使了个眼色,张越一脸不乐,反搡了张蒙一把。成铿看在眼里,微微一笑,“越哥哥,哪天咱们和蒙哥哥练个万人的蛇阵,你来当蛇头,我们俩给你做蛇尾,那才好玩儿呢。”张越哼了一声,瞟了一眼张蒙,竟然老老实实给成铿行了个礼,“还是铿王殿下更厉害,想怎么玩儿,张越陪着就是了。”

张蒙笑着拉着两个人,“练了这会儿,该歇歇了,越弟你自去,我陪殿下回前厅,母亲还等着呢。”于是喝散围观的士兵,看张越走远,方回身谢过成铿。

成铿反而觉得不妥,“我也是心傲气盛,看不惯你总被越哥哥欺负,要是给蒙哥哥惹了麻烦,我去平西公那儿讲,要不公主姑姑也行。”

张蒙连连摆手,“殿下多虑了。母亲刚刚令人传话,等我们去前厅呢。”成铿不好再坚持,一行人离开校军场。

两人默默走了一段路,成铿突然说如厕,便闪入花径旁的山石后面,秦凯自然跟着,良久才出来。

张蒙见他面色苍白脚下发虚,想问又不知如何问起。四目相对,仿佛知道各自的难言之隐,惺惺相惜,无以言表,都点点头,打岔笑着聊起刚才联手步阵的情形,何处得当,何处应该改进。张蒙很同意成铿用万人步阵的想法,说好晚上一定和父亲提出,如果成铿行程允许,再联手一次。

和成铿一样,张蒙也喜欢琢磨器械,书案上的画图被成铿看到,“蒙哥哥,这是什么?”张蒙说是在改进战车,成铿记起和成瑞讲过并且在司空司和杜涛已经干了一半的实验,便拿起画图仔细看了看,原来张蒙的想法和自己的有异曲同工之处,心里大喜,向张蒙讲了自己的设计,有不清楚的地方,拉着张蒙到园子里,用树枝划出来。张蒙明白,也很高兴,叫来几个木匠,和成铿一边琢磨,一边让木匠去做。

 

从濮州回来快到越州了,竟在客栈遇到纽襄。成铿大喜,“怎么这么巧,三郎会在这儿。”

纽襄笑了,“哪儿来的凑巧,我在这里等铿王两天了。”

“纽先生可好?”成铿点头问。

“父亲很好,谢殿下。”

“三郎是跟我回越州呢,还是去哪儿?”成铿笑眯眯的问,心里很想他能来越州。

纽襄笑道,“要是铿王愿意,我就跟你几个月。”

没等成铿开口,秦凯哼了一声,“纽公子有准儿吗?先前说去邘都住,结果把殿下扔那儿不管了。”

成铿朝他使了个眼色,摇摇头。

纽襄有些惊异,看看秦凯,又看看成铿,“出什么事了?”见成铿摇头不语,回头对秦凯说,“铿王回来你不高兴吗?”

秦凯气得瞪眼,“说你不负责任呢,居然反过来说我。”

成铿笑着拉着秦凯的手,“三郎去邘都看过我,他待不住的人,这回咱把他好好关上几个月,怎么样?”

纽襄也笑着,“殿下这招狠,你不会让他来看管我吧?”

秦凯撇嘴,“谁乐意整天和你一起。”便不再抱怨纽襄,三人说笑着一路回铿王府。

纽襄私下拉着秦凯问怎么回事,秦凯就讲了龚逍遥一事,也顺便追问了成铿在邘都的情形。纽襄叹气,“他还算聪明,借机出来了,我再四下打听打听解法,我看他精神还好,只要不加重就行。”

刚刚回到家,秦公童内侍就提起新封的七百里地,因为卫州郡县境内战后并不安宁,抵抗暴动常有,大成国多是派兵打压,当年邬宗雍夺帝攻成,耗尽国力,大成灭了卫国后也没有安抚将息之策,民众生活聊苦。封地上说是有三千户,童内侍去过一次,发现户籍极不准确,其中有四成要不绝户要不逃难在外,余下六成多是男丁战死,只有老弱妇孺病残伤在家,自己活下去都成问题,哪里收得上租税。秦公童内侍问成铿如何处置。

在京城时成铿就知道卫州的情况,也看过很多奏折,自己为此事和成功有过争执,还被打了板子,不过没想到情况如此严重。成铿立刻出发带上纽襄秦凯亲自去查看,先到卫州城拜会知府何清。何清作御使巡察时曾到过卫州,看到百姓的疾苦,想着能做些什么,向成功请准外派到这里。何知州素有清廉之名,朝中虽有声誉,遇到困难却无人搭手,此番被外派卫州当然不是什么美差。到任半年多,因为暴动,一直躲在府衙。成铿邀他一同出去走走,看看情况。

 

栀荏出嫁后倒是和夫婿赵超衡相敬如宾,超衡年轻威武,好学上进,栀荏见平宜姑姑和姐姐广陵公主也都是嫁得武人,如今褚遂璋拜将而张佑已是王公,性格温柔的栀荏也就接受了这个姻缘,决定相夫教子,辅佐赵超衡哪天也封侯拜将。赵超衡仗着母舅吴总管一夕之间摇身一变成为驸马,在军中连升五级,也有了爵位,春风得意,公主又美丽温顺,自觉是天下最幸运的人。

吴总管自成功登基后,成了天下第一红人,前来巴结的络绎不绝,吴总管借机将家人亲信都照顾好,手中权力似乎越来越大。但热乎劲儿一过,很快就有人不满,送礼的觉得没有买到应得的,巴结的认为他不公,政敌开始有了异言。成功用了他多年,老吴是个最知趣最顺手的,早知他揽权,也是睁只眼闭只眼,近来参本连连,就有些不高兴了。

这天的这一参本讲吴总管纵使族人欺霸乡里,巧取豪夺,占去良田千亩,不事耕种,乡人流离。成功读完,看了一眼站在边上的吴总管,将手中折子拍在案上,叫道,“老吴。”吴总管忙答应,“陛下。”

“你给我老实点儿,一天居然有两本参你,说你宦官擅权。你自己看看,可有哪些说得不尽实。”

吴总管伏在地上叩头不已,口称冤枉。

成功冷笑,“冤枉?我看不见得。你好好管一管你的人,再有这种折子上来,看孤怎么打你!”

吴总管忙答应,谢了恩,偷偷瞟了一眼谁参的折子。

 

成功喝斥老吴,不经意称孤道寡起来,自己都惊了一下,韩太傅自从他登基后就不停地上本,督促成功从上开始,注重礼,乐,威,仪,正谓名不正言不顺,皇帝应当自称孤家寡人,朝堂之上要讲究礼仪排场,皇帝的冠戴服饰更要有定规。成功历来严谨,对韩太傅的提议甚是喜欢,下令实施。

成功摘下沉重的冠冕,顶了一天这东西,脖子都酸了。双手托着头,成功想放松一下,心里却是一阵阵烦闷。成功本意对韩太傅的复古复礼是不以为然的,可是朝中官员对成功的态度,显然不像对成瑞一样的恭敬,聪明的成功如何不知,自己到底年轻。

因此,成功才支持韩太傅之法,将理政弄得庄重,每天都有礼官执行仪式,对百官在朝堂上的举止也要求得体。成功看得出来,大部分的老臣们都有些不屑,这招对年轻官员有用,看他们毕恭毕敬的,成功再疲惫,心里也高兴。不过,他不想他们被老臣们带坏,成功掂量了许久,该是换血的时候了。

“去请韩太傅进来。”成功吩咐,他要韩先历明日在堂上奏本,皇帝要抛却我的自称,一定要用孤或寡,臣子们则以官名自称。成功称寡,不是因为寡為而天下理,他不同意成瑞的无为之治,他要反其道而行,他要有所作为,要去糟泊,旧臣倚老卖老混日子的,不遵旨的,借口谏言胡乱指责的,都可以回家了。

 

成铿一行到达卫州,时值中秋,这在卫州原本是个大节日。中秋应是庆祝丰收的季节,拜祭土地神,仲秋之月養衰老,行糜粥飲食。秋暮夕月,迎寒,拜祭月神,祭品有各式时鲜果蔬,家家杀鸭子,各类糕饼。

卫州城里稍好一些,出了城,甚至大县府都难见过节的气氛,何清叹道,“连卫州城都比以往差远了,有县志记载摩肩擦踵的盛况。”两人一路巡访,发现原来百姓的生活竟是如此贫苦。祭月的人倒有,可是祭品却是少得可怜,那还是各村各庄能拿得出最好的。这比何清看到的,比成铿想象的要严重得多。在卫州各地转悠了近两个月,回到卫州城,成铿和何清联名上书皇帝,痛陈卫州七郡县民情,请朝廷安民减赋税少徭役,休养生息。

卫州的百姓被大成忽视了多年,总算盼到官府到来,倾听他们的诉说,答应为他们请命,也不管能不能实现,感恩戴德,竟称成铿卫州王,被成铿何清力压了下来。

成铿另备书给太上皇成瑞,几个皇兄成绩成就成果成立,大舅舅安境,王丞相,刘中书令,韩太傅,未来的丈人卓侍郎等,恳请大家帮忙进言。

 

天泉河上的叠坝在司空司杜涛等的督工下,按部就班的修建。成铿有空就和洪知府去天泉山峰转转,看看进展情况。杜涛在邘都时很会哄着成铿玩儿,对他奇奇怪怪的想法并不排斥,反而尽力配合还能出点子,甭管什么歪念头都能造出个模版来,杜佐司喜欢鼓捣,也真心愿意跟着成铿玩新花样。造坝则不是玩闹了,杜佐司无暇和成铿猎奇,整天泡在工地上,成铿也尽量不去打扰。

建坝没成铿插手的地方,他把精力放在了清理护城河以及建集市上。这越州的护城河还是三百年前有库国建都时修建的,最近几十年未曾治理,淤泥恶水,停蓄弗流,春秋之交,蒸为疠疫。治理好护城河的同时,将要拓宽越州城主道,再修建集市广场,

每年秋收交粮税之后,官令是休息储蓄,以备过冬。冬季三月里首先是修理农具准备来年春耕,然后是余粮的储存和菜蔬瓜果的腌制,以及取暖的炭薪,牲畜的草料,等等,都要在入冬前准备齐全。成铿在自己的领地上由各村长各庄头陪着挨家逐户检查,保证人人不许偷懒,以免冻饿致死的惨事发生。越州官府同样也在冬初派出吏皂四下传令,洪知府也是亲自下乡,在路上遇到成铿,一起走访了几个县。

这三个冬月里,每旬便有一集市,百姓可以用来物物交换,以其所有易其所無。越州城近几年发展很快,人口急增,原来在南城的集市就太小了,百姓开始自发的在城中一些开阔地自由交换。洪知府向成铿提过几次,这种自由交换不易管理,越来越多的因不公交易而大打出手。两人有过几个方案,都因修坝而推后,现在重新拾起。近来集市上出了几起命案,洪知府痛下决心整治。

等成铿一回到越州洪孝儒就请他到府衙,备了几盘炙肉,一瓮好酒,慢慢将完善的计划讲给铿王听。越州城中东西南北各建一集市,各有主要交换物品,南市以农具车辕铜铁石陶器皿为主,东市以粮食为主,西市是骡马牛羊牲畜,北市菹薪藋葦。

冬季雨多,原集市经车马人畜踩踏,常常泥泞不堪,成铿提议借修坝开山采来的石板石块,铺垫集市,场地四角修高,渐坡下至集市中央,从四角至中央修有沟渠排水,中央建池,供人洗手及牲畜饮水,池塘又通护城河,水大了就排去河里。贯通城中的一条主路也铺为石板路,中间略高,路两边都建有排水沟,再连通到护城河。

清淤护城河,减少了春秋两季的瘴气和蚊虫叮咬而引发的疾病。石板路和石板集市也减少了泥泞尘土。一时整个越州城房屋街道干净整洁,连人都鲜亮的几分,似乎人人面带微笑,市井中少了喧闹争吵,多了礼让谦恭。洪知府啧啧称奇,大环境一干净,人都变了。于是进一步推出各种礼仪,推广全城实施。

万没想到的是过了没多久,人们的新鲜感一过,到处又脏乱起来,成铿穿着一身白色新衣在城里转了一圈,回来就成了褐色,心中不喜,叫了洪知府过来看脏衣服,洪孝儒羞愧,第二天拿了治理越州城二十条儿来回复铿王。其中有几条是每家负责门前的整洁,越州府每天都突击抽查,有脏乱的地方,户主则被责罚。如果三次不改,则当众挞笞羞辱,以示惩处。成铿赞同,下面就要开始城内外所有道路的维修,成铿有自己的规划,展示给洪知府。其实成铿并不认为脏乱都是民众的责任,城内道路都是土路,车来人往,尘土飞扬,再严厉惩处也是治表不治本,成铿便提出把城内土路都改建成石板路。不光是为干净,成铿另有打算,“车同轨”不只是字面上写的,成铿要真正实施起来。

天下萬物生於有有生於無

道德經四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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