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范城隍(110)

打印 被阅读次数

六爷在自己的宅子里歇了一天,此前整日的奔波没有过消停日子,不是为了饭辙就是为了保命,再加上神鬼两界没完没了的折腾六爷的精神头都快熬尽了。
晚饭的时候家里几个人吃了回团圆饭,老李和柳绵掌勺做了几个好菜,三个老爷们端起酒杯连喝带吹热闹起来。宅门有规矩,男人吃饭女人不能上桌,虽然都是自己人可人家柳绵也不愿意跟这几个喝大酒的掺和,自己去厨房吃了。六爷有面儿,媳妇这么懂事,让老李和老疙瘩瞧瞧,这就是家规,柳绵不在更让六爷觉得方便的是能讲些乱七八糟的事没人拦着,这就把皇上的难处,天津的见闻跟那二人讲了一遍,老李说六爷走后就把家丁都辞了,一来家里也没什么值钱的家当需要守护,二来雇佣家丁的工钱不低,六爷还没有进项,也不知道俸禄能有多少,等真有了雇人的必要时再找人不晚,现在会把式的人有的是,随叫随到。
六爷听老李提起俸禄的事才想起来没人提过这茬,不觉暗恨自己办事不周密,这么大的事忘问了。六爷端起酒杯喝了一口说道:“皇上赏了这宅子,又给拿了两千安家费,这都是恩赐,给皇上效力那是咱的福分,有没有俸禄都是次要,没俸禄就不给皇上做事了?”老李瞧了六爷一眼并不接茬,老疙瘩淡笑了一声,六爷明白没俸禄早晚饿死,这理儿谁都明白,光说漂亮话没用:“虽谁没提俸禄这事,可这次办差得力皇上赏了件小玩意,最少价值三万,拿去卖了足够半年的挑费。”老李听这事高兴起来,忙问:“卖了没有?”六爷语塞,那小玩意已经拿去还债了,就跟没有过一样,给自己解心宽没用,想过日子还得想办法张罗钱。几个人吃饱喝得各自散去,六爷躺炕上琢磨这太平日子还是过不上,得多去卖点玩意抽些佣金攒些积蓄,柳绵不问六爷在做什么,只是提醒他外面兵荒马乱凡事要加着小心,皇上派的差事没那么容易,别只顾着露脸再把自己搭进去。六爷一直觉得柳绵处处明白事理,遇事比自己看的清楚,为人处世非寻常女人可比,难得的好人,跟柳绵交代了实底,说不过是为皇家倒腾些买卖,没有要命的事,放心好了。
第二天早起让老疙瘩给掌礼处打电话要了车子,贵为朝廷重臣这谱还是得摆,汽车载着六爷到了皇宫,找到刘振瀛要去小白楼里拿两样玩意,刘振瀛倒也没为难六爷,上了二楼打开库门任六爷挑选。六爷瞧着满屋子的物件发呆,刘振瀛问他想什么呢还不动手,六爷对刘振瀛说这么多东西挑起来费劲,大件的不得拿,瓷器还易碎,太贵重的又怕丢失,想让刘大人给推荐几件书画类的小物件,不要太珍稀的,好东西留到最后出手。刘振瀛哪知道六爷的鬼主意,只当他也是爱护国宝不想作孽,于是笑道:“范大人,上次拿的两件凸显您眼力不错,出的价也是顶好,您对书画的造诣真是非同一般。”听刘爷夸奖六爷连忙答谢:“哪里哪里,刘大人过誉,这都是当今圣上皇恩浩荡,天下臣民竞相表忠,还别说这价,再翻一倍都得抢破了头。”刘振瀛不屑,又说道:“西墙根有个柜子,里面有临帖,扇面,字画,书稿信札,范大人可以看看那些,体轻形微,便于携带。”
六爷谢过刘振瀛来到西墙根,打开那大柜的柜门,好家伙,五层的柜格堆满了各式书画,六爷心琢磨做旧那二位什么手法自己并不知道,这次得选两件年代近点容易仿制的,可别头回作案就被人赃俱获,阿文说给自己押百万银票也没兑现,自己这关得先把握住咯,别到时候他们哥几个先跑了,自己落得个满门抄斩。打开几件都不称心,不是唐代的就是宋代的,六爷想找两大元的试试手,这又看到一幅卷好的纸卷,用布条绑着,布条上写着三个字赵孟頫,这人六爷知道,元朝大家,打开纸卷一瞧是赵大师的《雪赋》,展开之后通篇看了一遍,也没看出来有什么好,只是觉得也许容易模仿,就拿它了。卷好这个又看见有个布条上写着庄麟,打开一看是幅画作《翠雨轩图》,这画看着顺眼,颜色单一色彩变化不大,这个应该容易,可六爷忘了,上面那些各式印章想仿的无暇并不容易,他只看到画面结构简单,有些大意。选定了两幅字画,六爷拿到门口给刘振瀛看,刘振瀛也不多言,拿出账本登记之后让六爷签名,六爷签好名字刘振瀛照例给他个画筒,把两幅字画装进画筒六爷拱手告辞,刘振瀛边锁门边问道:“这次能带回来多少?”这二位大师六爷不熟,出什么价心里没底,支吾半天也没敢回话,刘振瀛笑道:“回吧回吧,多少钱也是人家的了。”

出了皇宫六爷坐车回家,把画筒交给老疙瘩守着,自己又叫洋车奔往谢府,告诉阿文又拿了两件准备择日去趟奉天,阿文说先不要急,你到了奉天就得多住几日,那边要是仿制不顺你还得把原稿拿回来调换,咱不能一棵树上吊死,赝品要是做不出来可就坏了大事,再者说在长春等信儿也有危险,真的出了意外想跑都来不及,最好是能久居奉天,出关也方便,要不然把城里的王府拾掇拾掇借给六爷常驻。一听阿文要把王府借给自己,六爷脑袋晃的跟拨浪鼓一般,推脱那么大的宅子自己可住不起,本来就没有俸禄,现在还得养着三口人,王府里平日的清理养护就得一大帮人,住不起住不起。阿文想想也是,这事回头再说,奉天城还有几处宅子再选一处给六爷使用,至于挑费不用担心,没钱只管来拿,用不着精打细算。
从阿文那出来六爷心想,皇上不给俸禄阿文给,自己个儿是给皇上当差还是给阿文当差,身为朝廷命官用民间的钱可有点跌份,这俸禄的事还真得跟皇上问上一嘴,哪怕问问刘大人也行啊。这一上午的折腾过的很快,转眼就到了晌午,六爷腹中饥饿想找地方吃点东西,叫辆洋车到了街里,进了间饭庄点了俩菜喝了二两小酒,酒足饭饱日头正盛,六爷沿着街面溜溜达达,不知不觉来在吉善堂门口,抬眼往店里一瞧,正好看见范有澔站在拦柜里头,四目相对六爷扭身走了进去。
范有澔见六爷来访忙走出柜台相迎:“范兄,今儿这么闲在有空过来看我呀。”六爷拱手笑道:“长春城我就你一个亲戚,除了你这我都没地方串门,有点闲空不来看你我看谁呀。”范有澔把六爷让到店里,沏茶点烟安顿六爷坐下,两人闲扯了几句客套话,六爷忽然问道:“贤弟,有件事我一直搞不明白,今儿有闲空想讨教一二,不知当讲不当讲。”听六爷有事要问范有澔微微一愣,放下手中的茶杯向门外看了一眼:“范兄,是些陈年旧事吗?”六爷点了点头,范有澔起身走到药铺门口,在朝外的门板上挂出一个牌子,上写:闭店,这才关上了店门插好,回身道:“范兄想问什么,兄弟猜到一二,这事说来话长又得避人耳目,咱们后宅说话,您请。”范有澔引路二人转到后宅,后院有一间正房两间厢房,正房是卧房,二人进得房中六爷落座,范有澔又去重新沏茶,待茶水得了范有澔才坐下陪六爷说话,六爷道:“我久居京师,与亲友来往不多,阿玛活着的时候还有些亲戚登门,我也不怎么认识,后来家道旁落府宅也没了,再就没见过什么亲属故旧,可到头来不知何故我又牵扯进一件奇事,命我在荒地沟重建城隍庙一座,这庙建的颇费周章,再后来听传言祖上有一分支留守关外,我欲复建那座城隍庙宇却是范姓老辈所拆,因此还被当朝圣上发配问罪,那天与贤弟攀谈得知你们家就是留守那支,故此心里久久不平,想把这事问个明白,贤弟可否不吝赐教呢。”
范有澔低头不语,隔了半晌问道:“这么说范兄已是奉天城隍了?”六爷点头称是,心里不免疑惑,他怎么知道自己是奉天城隍,范有澔又道:“那座庙颇有些法力,每逢拆建天下必有大事发生,改朝换代那是必然,没想到这一代此间大任落与范兄身上,也是份造化呀。”范有澔的话是褒是贬六爷没听出来,这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范有澔不置可否,这里面定有隐秘还待对方讲了清楚:“贤弟,此事其中太多蹊跷,愚兄因此也是久经磨难,现如今领了满洲国一小小差职,按理说也算是为范家光宗耀祖,咱们范家老祖可是大清开国的功勋,跟着爱新觉罗享些清福也不算奢望,可我怎么总觉着这事有些不对,又说不清哪里有误,还望贤弟帮忙讲个清楚,愚兄也好少做错事别污了范家的威望。”
范有澔长出了口气:“范兄,事到如今也算是机缘巧合,既然今日相逢我也没有必要隐瞒,只可是我话讲完恐你余生又得重做打算,您得想个清楚,听还是 不听?”

登录后才可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