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言独上西楼 (九十六)失心
奎云已经一个礼拜没有儿子尚生的消息了。中午吃过饭,她在印刷厂传达室借了电话,试图问问儿子最近怎么样了。她被告知,冷尚生是现行反革命,已经被关押起来,单位正在对其进行审查。
奎云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事。一向少言寡语的二儿子怎么会是反革命呢?她把孙子冷俊交给街道李主任,自己坐公交车去了古建筑设计研究所。她要打听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设计研究所的领导接待了她。他告诉奎云,冷尚生的问题是严重的。他反对党的领导,污蔑和诋毁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
“您是不是弄错了?我们家尚生就是个书呆子。他除了自己研究的那点儿东西,对旁的事情都没什么兴趣。平时连话都很少说,他怎么可能是反革命呢?你们有证据吗?”奎云不解的问道。
“我们有确凿的证据。他的前妻邱婉怡已经将他的反动日记交给了组织。”领导告诉奎云。
“前妻?这么说他们分家了?邱婉怡这是把她丈夫出卖了?”奎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老二尚生对他媳妇唯唯诺诺的样子出现在她眼前。还要怎么宠着,怎么让着这娘们儿,她才能满意呢?
“是的。邱婉怡大义灭亲,揭发了冷尚生的反革命言论。”
“邱婉怡在哪儿?我要见见她。”奎云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领导出去了,少时自己回来了:“邱婉怡说她不想见你,她跟你没什么好说的。”
奎云气坏了。她抬起脚走进了设计研究所的院子里,大声地嚷了起来:“邱婉怡,你这个小老婆养的王八羔子,没了良心的狐狸精。我儿子自从娶了你就没有一天好日子过。如今居然还让你给出卖了。你这是谋害亲夫,按大清律,你就该被凌迟处死!你还给我儿子!你有本事出来!看我今天不把你那狐狸精的皮扒了!”
婉怡在办公室里吓的半死。她跟同屋的同事们说:“这老太太就是一个疯子。听听,她连什么大清律都搬出来了。千万别听她的话。我一直对冷尚生很好的,谁让他自己要反对革命。”
办公室里的同事们对邱婉怡的解释不置一词。他们对冷尚生的专业才能和为人是非常佩服的。至于邱婉怡,她的尖酸刻薄,事事争风吃醋,处处不饶人,学术上不求甚解,心胸狭窄是人所共知的。
冷太太越说越气:“我养了五个儿子,如今都被你们弄没了。不是送到远远的地方,就是背叛了自己的老娘。如今只有这么一个书呆子你们也不放过,你们干脆把我也抓起来算了!”
设计所的领导怎么可能把冷张奎云抓起来?他们连哄带骗,总算把老太太轰出了大门。来到街上的奎云并没有停止她的控诉。她看到街上的人就开始叙述她的经历。有个人别有用心地告诉她,这都是毛主席的主意,她应该去找毛主席告状。
闻此,奎云觉得有道理。她一步一步走到天安门,在金水桥上大喊冤枉。此时已经很晚了,天安门广场上没有多少行人。奎云的大喊大叫引来了警察的注意,他们把奎云抓住,关进了北京市公安局西城分局。
半夜里,奎云被带进审讯室:“你叫什么名字?”
“我是玉皇大帝的女儿,我的名字也是你随便叫的?”
“你住在哪里?”警察继续问。
“我住在广寒宫啊。时不时抱着兔子出来看看人间现在如何了。看见不少人吃不上,喝不上,我就不后悔当初一时兴起奔了月亮。”
“你少胡说八道。赶紧交代你到底是谁,家在哪里,大半夜在天安门广场鬼哭狼嚎的打算做什么?谁指使你这么做的?你的同伙是谁?”警察开始不耐烦了。
“你别跟我大喊大叫的。回头玉皇大帝派天兵天将来打你,看你怎么办。什么?你是孙悟空?哈,孙猴子再大的能耐也逃不过如来佛的手掌心啊!”
警察跟奎云说不上什么正经话,只好把她关进了拘留所。奎云身上除了少量的钱和粮票,没有什么可以证明她的身份和住址。第二天,法医来给奎云做检查,结论是神经失常,也就是俗话说的,失心疯。
找不到她的家人和地址,警察局只好让奎云继续在拘留所住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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