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言独上西楼(一百零三)河滩
李素贞拒绝了冷尚民离婚的建议,她平时安安静静地在市政府上班,回家跟年仅十岁的二儿子卫星相依为命,周末到煤矿给丈夫送衣送药送吃的。她以为运动过后,经过组织调查,丈夫的问题是会有个定论的。但是她没想到的是,另有人在惦记着她。
自从手表事件后,尚民被下放到煤矿,每周只有一天在家。市府大院里有个工作人员是个色狼,他早就惦记上了素贞。李素贞虽然不再年轻,但是她的美丽端庄在大院里是无人可及的。文革前这个色狼就来勾引过素贞。“你丈夫平时不在家,连个暖被窝的人都没有。难道你就不寂寞吗?”趁办公室没人的时候,他溜进来对素贞说。李素贞连头都不抬,就好像来人并不是跟自己说话。那人碰了一鼻子灰,悻悻而去。
如今市长,市委书记都被打倒,色狼做了革委会成员。他把李素贞找来谈话,要求素贞站稳阶级立场,跟自己的丈夫离婚,断绝关系。对于这个登徒子,素贞早有防备。但是她也知道,现在不比从前,跟他呛着是一定要吃亏的。她不卑不亢:”我们家孩子他爸的问题还没有最后定论。等到定了我也还要跟家里的孩子们商量一下。大儿子在北京,他也老大不小的了。一家人的事不能我一个人说了算。“
色狼一听,非常生气:”你真是给脸不要脸。现在都什么年代了?你还抱着什么从一而终,三从四德那一套不放。好吧,我给你一个星期的时间考虑。如果你选择离婚,那是再好不过了。如果你非要坚持跟你那个历史反革命,军统特务丈夫在一起,你就不能再留在市政府工作了。这里是革命机关,你这样有反革命家属的人不能留在这儿。“
两个星期后,李素贞接到了通知,她被下放到邯郸市养路队工作。同时,她和儿子被逐出市政府大院,搬到西河滩的养路队家属宿舍去住。
养路队是市政府下属的一个单位,专门用于修补城内的公路,绝大部分员工是男性。素贞去了养路队,继续担任文秘的工作,兼做记账员。这个时候的养路队很少有人干正经事。大家都在搞革命,路修不修已经无人过问。素贞自知是历史反革命的家属,她虽然也参加开会,只是从来不吭声。让她打字她就打字,让她记账她就记账,从来不多说一句话。
西河滩的房子是解放以后建的简易平房,大多数在河边上。素贞母子被安排在一间平房里。除了床,柜子,书桌和一把椅子,就只有一小块面积安置炊具。以前的住房就已经很简单了,但毕竟有两间屋子。如今母子二人只能睡在一张床上。
素贞给远在北京的妹妹李素琴,小姑子冷尚兰都写了信。告诉她们自己换了工作,搬了家。她嘱咐妹妹们好好过日子,照顾好身边的亲人。
冷卫星从市政府大院搬到这里,失去了从小一起长大的同伴。与市政府大院的孩子们相比,这里的孩子显得特别贫穷。养护队的职工大多数都有好几个孩子。能吃上饭已经不错了。有的孩子从出生就没穿过一件新衣服,一双新鞋子。他们穿着父母兄长传下来的旧衣服,多数是补丁摞补丁。鞋子不是前面露鲜姜(脚趾头)就是后面露鸭蛋(后脚根)。冷卫星从姨妈和姑姑那里得来的回力球鞋,蓝白条相间的海魂衫显得特别扎眼。
搬家的时候,素贞不舍得把卫星小时候的衣服鞋子扔掉,都带到了西河滩。如今正好送给邻居的孩子们穿。她还热心地教给街坊四邻的女孩子用公家发的白线手套拆了织线衣。如此,他们很快就融进了周围的环境。
秋天里的一个夜晚,李素贞被一阵锣声吵醒。外面下着大雨,开灯一看,水已经进了屋门。水蔓延的很快,屋里的锅碗瓢盆都漂浮在水面上。素贞赶紧叫醒卫星,母子二人趟水逃出了家门。坐在屋顶上,二人头上顶着一张塑料布。四面望去,每家的屋顶上都坐着人。细听才发现,响声不是什么铜锣,是有人在敲一口锅。是那口破锅发出的声音救了大家的命。
天亮了,雨也停了。过去温文尔雅的小河因为上游的山洪被充斥的肥肥大大。河水卷着各种各样的东西一路向下游流去。邻居们相互帮忙,大人孩子终于都转移到了安全地带。
两天后,河水退了下去。西河滩的养路队宿舍区里,各家各户都在忙着晾晒被雨水侵泡的衣物,被褥。孩子们完全忘记了洪水的危险和逃命的惊吓,他们在一排排衣服被褥的丛中玩着,跑着,闹着。李素贞终于明白,发水在西河滩是经常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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