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热热闹闹的日子,忽然间就剩下六爷自己,恍然如梦,一时半会还不太相信,在火车上醒一会睡一会迷迷糊糊,这半个月来出了这么多事,六爷身心疲惫,柳绵是再也不会回来了,人在的时候没怎么挂在心上,现在人走了才觉得那么依依不舍。
看着窗外一闪而过的田野,回到奉天去哪还是个问题,没人管吃管喝自己一人又得去饭馆酒肆游荡,那种日子自己已经不习惯了。琢磨半天决定先去饼店把这事告诉老李,是不是还得去通知柳绵大姐一声自己也没主意,要不然让老李去知会一声得了,真没脸去报这个霉信。车至察哈尔,又换乘出关的火车,折腾了五天才到奉天,出了站台直奔御膳饼店,进屋就把柳绵与前夫相认的事讲了一遍,老李惊诧叶家少爷居然还在,六爷托付老李给大姐家捎个信,老李点头应了。
吃不下睡不着,六爷在饼店里把自己关了三天,国难家愁世事纷乱,活着好像又没了奔头。老李在六爷回来第二天就去大姐那报了信,并带话儿回来让六爷不要难过,遇到好的再娶一个,凭六爷现在的身份地位也不是难事。六爷无话可说,第四天头上跟老李告辞回荒地沟城隍庙,老李也不知道怎么劝慰六爷,只说有需要自己的说一声就行。
回到城隍庙,冷灶冷炕,六爷真想大哭一场,眼下才知道屋里没个女人这根本就不像家,天寒地冻的没辙,自己从院子里抱柴禾烧炕。六爷哪是懂得烧炕之人,弄了半天炉火没旺,倒是满屋浓烟,自己呛的泪流满面,正好借势哭上一会儿。眼睛熏通红还流着泪,六爷用袄袖子擦了一把,正无奈间眼前现一老者,鼻子一吸满屋的烟就没了,又在灶前鼓捣几下火也旺了烟也通了。
城隍庙的灶神现身六爷并不理会,就算阎王爷现在出来喊他,他都不想搭理,心已死,都无所谓了。灶神也不找六爷搭话,自言自语道:"城隍爷,生离死别人之常情,过不了这道坎难成正果。"六爷还是不理,回里屋倒在炕上假寐,灶神一挑帘跟了进来,继续说:"凡间有难,祸由您起,不了断这桩公案慢说黎民涂炭,您就算不想再做城隍爷自暴自弃,也不能眼瞅着中华大地血流成河,您安然入睡吧。"这句话戳在六爷肺管子,眼前浮现南京城的死尸,大上海阵亡的将士,还有宛平城外逃难的百姓,如果说这些苦难与自己有关,不把这事终结还真是死不瞑目。
六爷坐起身,在衣兜里摸找烟卷,灶神住嘴不说了,烟没找到六爷心烦,问道:"灶王爷,这场祸事真是我惹的吗?"灶神道:"这场劫难本是注定,城隍爷您不过是推波助澜,您不出手还有他人奉命行事,这个局早已布好,想躲是躲不过去了。"六爷没想到外族入侵居然还是个局,这是怎么个意思:"说详细点,有布局的法儿,就有破局的招儿,按你这么说这事还没那么难了。"灶神只说了声天机,转身不见。灶神一走,烟却找到了,六爷知道这老头不喜烟味,刚刚定用了障眼法遮住了放烟的位置。
说完天机转身就走,灶神不太地道,想了想土地爷应该知道,这小子久不露面,眼下自己混成这样也不出来安慰安慰,没义气呀。想到这叫了声土地何在,土地爷刷的现于眼前,这次没有嬉皮笑脸,立那一言不发。六爷明白自己个儿的那点事土地全都知道,也不用复述,直接问道:"您是神仙,看看我这档子事怎么办吧。"土地也不废话:"解铃还须系铃人,您跟萨满教主捅了这塌天大祸,除了你俩旁人可解不了啊。"六爷点头道:"刚灶神言说有个天机布局是怎么回事?"土地一言不发瞧着六爷,六爷知道土地不肯泄露,可这事不弄明白总是块心病,怎么也得想点法子套出只言片语。"我也不为难与你,我在这猜,猜对了你点头,猜错了你不用理我,成吗?"六爷这招也算蒙神骗鬼,到底能透露什么土地爷自己有约莫,他点头的事就不算天机,不理的事那就是不能泄露的了。想了下该从何问起,六爷道:"中华此劫命中注定?"土地点点头,"我早已是冥府选定之人?"土地点点头,"我若不入此道还有他人接任?"土地点点头,"这个局也与倭寇有关?"土地点点头,土地这下点头让六爷心中一惊,冥府与日本共同布局涂炭华夏,这事没理由啊。再怎么说冥府所辖皆为华夏之鬼,跟日本勾结会有什么好处呢?往下六爷不知道该怎么问了,敢情这事是内外勾结,"十殿阎罗都参与了这事?"六爷问,土地双眼紧盯六爷默不作声,看那意思是告诫六爷别再问了。
六爷也觉得这么问下去土地早晚犯错,自己倒霉就别牵扯别人了,想到这叹了口气:"不问了,你给我出个主意,我眼下该何去何从呢?"土地见六爷不问松了口气:"城隍爷,人活着就是忙忙碌碌的折腾,寿禄不尽就停不下来,您这辈子就这么一桩大事,走到这步想不走都不行了,冥府升你贵为城隍那是你的造化,也是你祖上有德,如果说你想违背地府神意破了此局,搭上性命不说,得罪地府那可是万劫不复的大罪,万劫是多少年,大老爷你知道吗?"一万个劫难?二三十个就把自己累死了,还用得着万吗,六爷摇摇头,土地道:"一劫便是十二亿七千年,万劫是多少您自己算吧。"
这账六爷算不明白,简而言之就是说再也不用惦记跟这大千世界有什么瓜葛,这事吓不住六爷,别说万劫,十万劫又奈我何,只要把倭寇恶鬼赶出中华其他的都不在心上:"土地爷,我再问一句,你答也好不答也好,这话题到此为止。"土地点头,六爷道:"如要破局从哪下手?"土地爷皱眉头思量半天,一直没想好怎么给六爷答复,顿了半天才说道:"欲解此事,必问萨满,她可是清清楚楚,我虽有心助大老爷随愿,可身为冥吏不能与地府做对,解救中华就得依靠你了。"土地说完鞠躬施礼,转身就不见了。
想起这件大事,思念柳绵的劲儿便淡了一些,看天色未晚起身下岗奔温大姐家而去,进得屋门与大姐简单交代几句,带上老疙瘩够奔奉天驿,连夜坐火车回往新京。老疙瘩闻听柳绵婶再不回来有些难过,趁六爷不备还掉了几滴眼泪,六爷看在眼里装没看见,现在可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不赶紧把这祸事了了,只怕到时候哭都哭不成调。
到了新京已然天明,二人马不停蹄进了谢府,阿文见他二人并不惊讶,老疙瘩跟二虎去客房休息,六爷随阿文在客厅坐定,想问问到底还有什么事在瞒着自己。两人半天都没开口,最后还是阿文耐不住尴尬开口道:"柳绵没有回来我早知道,当初我劝你不要出门你却偷偷的溜了。""什么?你知道?"六爷嗷的一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阿文不再做声,六爷也觉得自己有点过了,想想无趣又坐了下去。本来这事怪不得阿文,人家提醒过自己不要出关,自己没听,看来还是土地爷有涵养,压根没抱怨自己不听劝诫一意孤行。
阿文见六爷又耷拉脑袋蔫了下去开口道:"事已至此还是那句话,你我同心了断这桩祸事,只要你按我所言去做,定大事可成。"六爷心说还甭来这套,上次我就是听你的,掉进这么个火坑,这次可得留个心眼,要不你就把这事的来龙去脉告诉自己,否则,嘿嘿,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凡事临头再说吧。阿文往下不说了,开始问六爷日后的打算:"柳绵嫂子走了,你以后饮食起居怎么办,有打算吗?"听阿文提柳绵嫂子六爷心里一痛,还没想好怎么回答阿文又道:"如不嫌弃搬过来挑个院子,日后有事也容易一起商量,随时可以来,随时可以走,没人问你。"
六爷原本打算跟皇上把小院要回来,再请个老妈子照顾自己和老疙瘩,可俩爷们搭个妇人总觉得别扭,现在阿文主动邀请自己来住确是方便,可这份人情就没法还了。考虑再三琢磨自己也是时日无多,把祸事了了差不多这条命也就没了,人情这事万劫之后再说吧。想到这自己倒是乐了:"阿文盛情不好推辞,就按大小姐说的办吧。"阿文叫老妈子去收拾个院子出来给六爷爷俩居住,又吩咐厨房备桌酒菜为六爷接风。
酒席间六爷给阿文讲了南京见闻,阿文听的默默流泪,又讲起柳绵夫君放过自己,还给自己一张委任,拿出来给阿文观瞧,阿文认真看了一遍说这落款签名厉害,六爷本就没有细看,听叶文叨咕一遍也就够了,今听阿文说签名厉害,又拿过信纸细看,签名处是戴笠二字,这戴笠却是 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