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范城隍(18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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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平家门口看见阎望野,六爷寻思这小子一定是菅直派来的细作,本想过去连吵吵带喊惊动赵平,让他出来把这货处置咯,没想到这位阎爷还怕六爷动静大惹人耳目。
六爷瞧着阎爷搞不清什么状况,阎爷瞧着六爷不明白他为什么不进门上楼,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就相住了。六爷皱眉撇嘴道:"你……赵平让你守这的?"阎爷点点头,六爷又道:"哎,我就不明白了,他没一枪崩了你,还让你把风?"阎爷呲牙笑了:"六爷哎,今儿不是昨儿,这里面有些事随后跟您说,您先进屋,咱们有空细聊。"听口风阎爷起了变化,姑且信他,他敢站在赵平家门口估计是有事,可自己个儿进屋有些冒失,一来赵平没找自己,二来自己不该认识赵平的宅子,这么走进去与情不符,不进去吧又怕阎爷起疑,左右为难之时赵平送大夫出来了。
大夫在前赵平在后,六爷和阎爷正挡在门口,那大夫从他俩身边挤了过去,赵平看见六爷微微一愣,随后道:"二姨夫,您先上楼,我送大夫去去就回。"有这台阶六爷立马跨步进入小楼,阎爷还是守在门口,赵平驾车送大夫走了。这楼不大,进门是个小饭堂,往后走应该是厨房,再没其他着落,贴西山墙有个木制楼梯,六爷合计大夫刚走赵安不该躲在地下室里,于是顺楼梯上了二楼。一出楼梯口右手有两间卧房,都是大扇的推拉门,六爷拉开南面那间屋里没人,又拉开北面那间赵安正半躺在榻榻米上,右胳膊吊着绷带。六爷瞧了一分钟努力回忆赵安原来是哪受了伤,好像没有胳膊的事,赵安见六爷来了居然眼圈一红流下眼泪。
哟,怎么茬儿,赵安这铁打的汉子还会流泪?六爷脱鞋上了炕,坐到赵安身旁:"安子,我记着你没伤着胳膊呀,这又去哪跟人家比划了?"赵安苦笑一声:"我这样子还能去哪,枪走火误伤了。"屋里就赵姓哥俩,枪还走火伤了自己,这枪是赵平开的?六爷心中着急:"怎么,赵平他……动枪了?了"赵平要是敢对赵安动枪,没别的,一会等他回来六爷就敢操菜刀剁了他,可赵安眼下这样子,赵平用得着动枪吗,不等六爷细问,赵安自己就说了:"是我开枪打他,手腕没劲失了准头,子弹回弹打胳膊上了,没伤着骨头,不碍事。"好家伙,赵安开枪打他亲哥未成还伤了自己,这小子也太能作了,六爷想问个究竟,赵安也不搭话,自从刺杀伊藤失败之后他的话越来越少,真有些心灰意冷心气全无。两人都不说话,过了半晌赵平回来了,六爷问怎么回事,赵平也不肯说,这哥俩一个更比一个犟,六爷看没出人命懒得再问。
六爷跟赵平说了菅直请客还给出了个主意仿制元青花,赵平也觉得这是胡扯,六爷就把心中疑问告诉赵平,这日本人对自己的事了如指掌,不但不抢夺宝物还对自己客客气气,这让人费解,还有就是楼下那阎爷怎么回事,让他守门那不等于黄鼠狼看鸡窝,早晚那点事吗,才一两天的工夫到底又发生了什么,赵平说六爷这俩事问的巧,现在一并跟六爷讲了。那天阎爷家的黄仙做保救下阎旺野的性命,心里也怕这小子继续胡作非为,第二天夜里找阎旺野把此事的利害讲给他听,原来六爷本就是城隍转世,上辈子磨难没有完结,这辈子才又投人道遭罪,上半生把前世的修为都挥霍尽了,下半生便没有一丝安生,而日本人那边也有大神暗中辅佐,明说了就是不能对六爷用强,六爷在神鬼两界都有登记在册,虽说没有修行把握不了自己魂魄,可谁要是想伤他性命必有护法降临保佑,谁动手谁送命,所以日本人不敢难为六爷,凡事都得连哄带骗,从六爷这抢东西门都没有,谁抢谁死,逼的日本人不是骗就是偷端的费力。
赵平这话儿让六爷茅塞顿开,怪不得伊藤,菅直对自己都这么客气,明明知道自己作奸犯科也不追究,头回骗去了自己那盘子,还花了不少大洋,他们敢打死冯柜头灭口也不敢强抢自己,看来狗日的早就心中有数拿六爷我耍着玩呢。没等六爷详细琢磨,赵平又说起阎旺野这事,他家的黄仙告诫阎爷,要想寿终正寝还有舒坦日子,那除了辅佐六爷成就大事没别的出路,那晚阎旺野拿回去的奇书是本无字天书,满奉天城只有六爷能看出来书上文字,现如今阎旺野把奇书给了菅直保住性命,可想活下去就得六爷证明这书为真,也就是得六爷念出书上文字让菅直明白,六爷要是说这是本假书,那阎爷顷刻人头落地,满奉天城谁都可以得罪,唯范有贤得罪不得,况且阎爷前世与赵家既为仆主关系,前世赵家救过阎爷的命,这辈子投胎是来还债的,你背叛了赵安来投赵平,如果也背叛赵平那再转世就得给赵家当牛做马,畜牲道不好过,赵家要是拿你吃肉也算两清,要是再放你重生这笔人情债几世都还不清了。
阎旺野对自己家的黄仙言听计从,抱怨怎么才讲这些,黄仙说这种事说早了你必定不信,但你家阎老爷子早就知道,当年你随赵安当差时根本就没拦你,料想最好是也能救上条赵家姓命,前债就算两清,本来上次刺杀伊藤时阎爷应该替赵安挡回枪子儿,没想到阎爷在731阵地就叛变投敌,挡枪子儿这大功德让旁人占了,把黄仙气的三天没吃下饭去,那天是实在没辙才现身为阎爷做保,就阎旺野这心眼,这辈子准是白忙活。还有为什么他爹给他起了这么一个名字,这小子此生必多见鬼怪,起这么个名吓吓那些阴间使者,也好少粘些霉气,要不然谁家孩子有起名叫阎王爷的。
天下还有这等诡异之事,敢情大家伙都是你套着我,我套着你带着各种缘分,阎爷不想入畜牲道当牛做马,更不想成为赵家饭桌上的美味,那这辈子就得全力以赴还清旧债。这两件事赵平说的清楚,六爷打消了疑虑,这才又问赵安还要逗留几日,藏在这终归不是办法,还是得另做打算。赵平说关外都是日本人的天下,去哪都不安全,还是得想辙出关,六爷琢磨下说可以送到北平郊外美国人的教会里休养,那儿自己有个熟人,只要上了火车那边有人接应,可以确保万无一失。赵平觉得这法子不错,于是等六爷与教会联系,都办妥了随时动身。六爷这才嘱咐下赵安好生休养,过几天再来看望。赵安点点头也不说话,一脸的愁容笼罩。
赵平送六爷下楼,没出门口前小声道:"二姨夫,刚在楼上我没敢跟您说,那晚接安子回来,以为家里安全,没想到我那媳妇忽然回来,见安子带伤就想抓捕,不瞒您说,我媳妇就是在货场时那日本厨娘,她是伊藤手下的便衣特务,早知道安子率部参加了抗联,抗联伤号藏在自己家里那是死罪,她掏枪抵住安子,安子起身反抗把她甩了个跟头,没等我开口劝阻她就开了一枪打中安子胳膊,我一着急开枪就把她打死了……"啊?赵平开枪打死了自己媳妇赵安的嫂子,虽说两国交兵各为其主,可这国事家事搅在一起,赵平为了亲兄弟舍出了自己亲媳妇,怪不得赵安心中愧疚有苦难诉,他欠下哥哥这份人情几辈子也还不清了。
六爷无话可说,拍拍赵平肩膀,赵平眼圈带泪哽咽了一下,这当口也甭送出门了,六爷让赵平回去,自己走出大门。阎爷靠在墙边假装看报纸,见六爷出来笑了一笑,六爷看着阎爷忽然不觉得他是那么丑恶,人若做善事脸上都挂着喜庆,真是相由心生。放下赵平这边不表,六爷叫了洋车奔城里聚雅轩,做旧这事虽说是个幌子可也得把戏做足咯,另外得跟马掌柜说清楚,自己根本没有二心,他听到的那些都是谣言。
进了聚雅轩的店门马掌柜正在屋里整理货品,见六爷到了也没停手,六爷只好站在旁边把这段时间发生的事给马掌柜说了一遍,最后说到日本人要仿造一件元青花瓷器,马掌柜知道是那盘子连连摇头,六爷说知道这事没谱,可日本人把中街的古玩行都盯上了,不把这事办了都得遭殃,马掌柜见多识广,不管怎么说得帮忙想出个法子。马掌柜明白此前都是误会,把六爷领到后屋沏茶倒水,坐那想个半天还是没有主意,做旧这事在关外就是胡扯,没戏,要是中原有料有人没准还真能鼓捣出来一个,可半年时间根本就不够用,听说以前中原的好手烧了三年五十多窑才出来几件,还得告诉买主这是仿品,根本没钱可赚,后来也就没人再惦记这事,仿制肯定不行。
又过了半晌六爷告辞回府,马掌柜起身想送,临到门口的时候马掌柜突然拉住六爷,说有个法子可以试试,不知六爷愿不 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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