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和郎

娘和郎

小时候,母亲常常边做饭边啰嗦的一句话是“一个娘能养十个郎,十个郎养不了一个娘”。继之再某某人,某某娘等举例说明。同时还配上十分应景的切菜声,锅碗勺的碰撞声。由于故事和场景经常被重复,从幼年起,我们就对“娘”和“郎”的学说耳熟能详。

后来我们长大了,母亲老了。我和弟弟妹妹在养娘这件事上,从某些层面,验证了母亲的“娘”“郎”学说。

那时母亲住院,我回去探亲短短几天。握着娘的手,看着娘的脸,却不敢承诺照顾终老。最后一次离开,吻别娘脸的冰凉感至今暖不热。弟弟妹妹虽然也有探望照顾,但大多时间还是“看护”在床前陪伴。因为每个人都还有自己的“郎”要养,有自己的事儿要干。母亲去世那一刻,竟无一“郎”在场。比起当年“娘”养“郎”的付出相去甚远。

最近我又看到了一个“娘”和“郎”的故事。是十二个“郎”和一个娘,比母亲学说里的数字还多了两个。

故事也是发生在病房里,很像当年的我们和娘。床上躺着“娘”,床边站着“郎”。“娘”已不能言语,“郎”们忏悔着自己。故事是由这些“郎”们讲述的。

这是一个不平凡的娘。有八个 女儿,四个儿子。丈夫去世,她带领十二个孩子,从热带的一个岛国来到美利坚。看起来纤弱的她,培养了六个美国注册护士,一个化验技师,一个呼吸治疗师。只有最小的两个,一个变性,一个吸毒。哥哥姐姐们说,这两个是喝美国水长大的,不是娘的错。

在讲述中, 看得出“郎”们的真诚,直率。热带人的性格还流淌在他们的血液里。他们半自责,半指责,半笑谈,半含泪。此时,在“郎”们的感情世界里,娘还是最亲的。

娘已八十多岁,之前很独立,有自己的老人公寓。还帮助过孙辈和姻亲。但是最近几年娘逐渐需要人照顾,想让“郎”们帮忙。“郎”们有的是经验和资源,然而,无一人能担起这个责任。更不能让娘与自己同住。理由都是家里的配偶不支持。这一点,他们坦率地自责为没有“back bone”。中文是没有“脊梁骨”。其实,在“郎”们的身上,看得出娘善良的影子。娘最终去了养老院,那个她曾经表示极不想去的地方。

自此,娘的健康每况愈下。一次次急诊住院,直到目前的奄奄一息。

“郎”们讲述的涕泪交流,娘听得无声无息。然而从监测器上可以看到,本来很低的血压指数,有些升高了。医学上讲,听力是人在去世之前最后一个消失的感官。娘都听到了。不知是生气,还是感动,还是想最后表示对“郎”们的无条件的爱和原谅。总之,血流加快了。

随着年龄的增长,我一直在探索娘和郎的关系。其实简单归纳的话,娘养郎时,郎是第一位的,是第一优先,无论是十个还是十二个。这有点儿像移民排期。而郎养娘时,娘不能第一优先。尽管很多郎“郎”骨子里还都是善良的。

因而,养与不养,养的好坏,关键在于优先次序。

想到此,我也养了一只“郎”,将来,不知第几优先我这个娘。

 


 

 

 

karenzou 发表评论于
写得真好。我们在父母最需要的时候缺席。
小棒棒 发表评论于
这个话题在父母年纪渐渐变老的时候就想得越来越多了,我也是正在思考这个问题,也跟父母讨论这个问题。
无法弄 发表评论于
我也是心有余力不足,不在娘身边,能咋样?只能放钱…… 到我儿子那,我得独立,尽可能不麻烦他
风在云梢 发表评论于
话虽是这么说,都惭愧愧对娘。可是人类是要繁衍下去的,所以注定了对下一代的责任要多过对上一代的责任。而顾了下一代,难免对上一代就顾不过来了。毕竟人的精力有限。
登录后才可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