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麒麟桥 长篇小说 (81)

也就是将些琐碎的事,呈献给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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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梁村里静悄悄的,刚刚分到了田地的农民,都欢天喜地下地干活去了。千百年来,中国这片古老而又衰败的土地上,经受了多少次的腥风血雨,改朝换代,千千万万的老百姓,挣扎在广袤的泥土地上,备受欺凌压迫。历史上,随着朝代的更迭,关于土地的折腾就不知道有过多少回。上古的商时代的井田制,到秦朝的‘黔首自实田’,似乎是认可土地私有。这种土地私有制,在汉时代得到正式的认可,故而发展了农业。而唐朝以均田制为基础,确立租庸调制,并在后期通过两税法来革除弊端,从而开辟了以贞观时代为代表的大唐盛世。

 

赵匡胤开创宋朝后,土地制度主要是土地私有制,土地国有制只占较少的一部分。国有土地包括营田、屯田、官庄、职田、学田、官马牧地等等。在宋朝,由于实行了“不立田制”、“不抑兼并”的土地政策,土地的私有制得到大发展。由于朝廷对土地自由买卖和兼并持自由放任的态度,土地买卖盛行。再者,官田的私田化,在宋代,官田也逐渐向私田方向发展。土地的私有化,造成了土地所有权的频繁转移。由于土地买卖盛行,“人户交易田土,投买契书,及争讼界至,无日无之”, “千年田换八百主”,“贫富无定势,田宅无定主”“人家田产,只五六年间,便自不同,富者贫,贫者富”等等社会现象频繁出现。朝廷对土地买卖合法性的承认和保护。

  

再到后来,明清传承了所谓的‘一条鞭法’。以及后来的洪秀全鼓吹的‘天朝田亩制度’要实行‘耕者有其田’,不过,那纯粹是在哗众取宠。

 

如今,耕者是名副其实地有了属于自己的土地。这对整个中国的农业发展,乃至整个的经济和社会发展,假如能够贯彻初心,一如既往坚持下去,必然造福于民。遗憾的是,后来的社会发展,一波三折,翻来覆去。

 

更为遗憾的是,这场所谓的‘土地改革’是在一革命的名义之下进行的。它顶着‘杀富济贫’的大檐帽,肆意杀戮。原先的土地所有者,通过祖辈的田产积累,通过勤苦劳作得到的土地,一夜之间被虢夺殆尽,他们失去的,不仅仅是土地财物,而且还有项上的人头。落得个人财两空。江湖上,讲究‘盗亦有道’,但凡那种得人钱财然后撕票的禽兽行为,向来为江湖人士所不齿。更有甚者,这场所谓的革命,除掉谋财害命,而且还罪及妻儿家小,还殃及他们的第二代,第三代!法国大革命,也只是把革命者认为的少数恶贯满盈的贵族老爷送上了断头台。而发生在东方这个古老的土地上的血腥的杀戮,不问被害人有没有犯下天理王法人伦道德所不齿的罪孽,对他们课以极刑的唯一标准,就是他们所拥有的土地财产。

 

在一些富庶的地方,拥田百亩者,杀!在一些贫瘠落后的地方,拥地十亩二十亩的,也在劫难逃。在一些特别贫困的村落里,只要被认为是当地最为‘富有’的大户,便全家遭殃。

 

凤子跟小萝卜头先去找张泽兴,只见他浑身伤病的,躺在床上。全家四口人就挤在那黑黢黢的灶间。其他的房子,让农会给占了。看来泽兴是没办法出面来料理梁东家的丧事了。一是他的身体不行,另外就是他目前的身份不允许他出村走动。

 

“找大横老爹,”儿子水成在锅灶后头突然说道。

 

“找他,不是找死吗?”凤子对村子里发生的事情都知道。梁大横跟着梁坤发,耀武扬威横行乡里,欺祖灭宗,闹得怨声载道。

 

“梁爹爹说过,坤发二爹是个坏人,可大横老爹人为人仗义。”水成站起身来,拉着小萝卜头的手就要出门。凤子拿眼看着泽兴,见泽兴紧闭上双眼,好半天才睁开来,有气无力地说,“也只能这样了。”

 

“得要一头毛驴,还要几个麻袋,”凤子说。“你们家的毛驴在吗?”

 

泽兴老婆眼睛就又红了。

 

小萝卜头也苦歪歪地说:“我们家的,也给拉走了。”就要哭出来。

 

“找大横,他如果肯答应帮忙,自会有办法的。”泽兴伸手抹去了眼角的泪水。

 

凤子看不得男人流眼泪,从衣兜里掏出来刚才小萝卜头递给她的那几张纸币,那是罗家给的,俯身塞在泽兴的枕头下,拉上水成,大步流星地走了。

 

大横正在地里犁田。他家里的地不多,一直都自己下地干活。土改工作组也没怎么难为他。不过,选举农会的时候,工作队长说他脾气太坏,不接人缘,就把他晾在了一边。大横,觉得开斗争会时候,他是那么的积极,结果出力不讨好,所以心中一直都是气鼓鼓的。

 

听到了梁润泰的死讯,梁大横一屁股跌坐在田埂上。眨巴着眼,几滴老泪在眼眶里滚动着。对梁润泰的下场,梁大横多少是有些准备的。村子里连张大舅都给活埋了,谅他梁润泰也不会再活多少日子。不过,又一个活生生的人,给整死了。在他梁大横的心目中,梁润泰大侄子可是个好人啦。唉,如今这世道,好人没好报。怎么办嘞,看来也只好去找梁坤发。

 

梁坤发如今是农会的主席,在村子里是个说一不二的人物。照说,他家的阶级成分应该是破落地主,可有些人在帮他说话,说他家是一穷二白,几乎是上无片瓦,下无立锥之地。而且还背上了一屁股带两大腿的债务,哪里就见过这样破落的地主的。主要的原因是,梁坤发在对地主张老头的斗争中,奋不顾身,表现的特别,为当地这方圆几十里地的土改运动,带了个好头,把地方上一直难以开展的运动引向了高潮。自乌梁村活埋恶霸地主这件大快人心的事件之后,焦湖北岸的土改运动,就轰轰烈烈如火如荼地开展了起来。因此,上头一致认为,这个大烟鬼子梁坤发,功不可没,就决定对他网开一面,从轻发落,抹去了他们家在几年前拥有土地的事,好歹他家的田契,也在那天斗争张地主的火堆上给烧成了灰烬。再加上那个封建族长老头恰巧的就在那时候翘了辫子。空口无凭,死无对证,再加上组织是帮他打圆场,就给他划了一个‘贫民’成分,相当于‘贫农’。因为他长期游手好闲,从来没下地干过农活,不便把他划成‘贫农’。

 

几个人找到梁坤发。他先是一愣,沉吟了片刻,用那干瘪的手,伸往衣兜里,似乎是在掏烟卷。新政府新气象,对贩毒吸毒的,实行苛刑竣法,关管杀,恩威并济,多管齐下,彻底地戒绝了市面上鸦片的泛滥和流行。昔日的大烟鬼们,家里有些钱财或者是仍然在经营着小本生意的,便改成了抽烟卷。一开始一天抽两盒三盒,后来实在是经济上招架不住,入不敷出的,只好因次递减。采用这类软硬兼施,这种老鼠偷油、蚂蚁拖大米的方法,还果真就在民间杜绝的吸食鸦片的恶习。在当时,那是一桩功德无量的好事。

 

梁坤发的手摸了个空。凤子见状,伸手在裤腰里掏出一包‘飞马’牌烟卷,这在那时候,是最新奇最时兴的好烟。是凤子着急慌忙之中,自小库房里取出来,塞进口袋里的,她估计会派上用场。就从这一点小事上,足可以看出凤子的干练和担当。

 

人,有的时候,再坏的,也不完全是十恶不赦;反过来,也一样,那品行端正的人,行为举止也会出些差池。梁坤发也有良心发现的时候。他记着几年前,债主上门逼债,妻儿老少无米下锅的时候,是梁润泰,叫人送来一百块大洋,救了他们阖家老小。人,可以作恶,但得懂得报恩。他接过来凤子双手递上来的烟卷。

 

又是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梁坤发腿脚相当利索地把一行人引领到一个地势比较高的小土岗上,岗子下首,便是他梁坤发原先的田地。如今,当然都给分了。这块土岗,荆刺横生的,是块兔子不拉屎的地方。分田的时候,自然没有人要。梁坤发领着老婆,在土岗上打了几个坑,栽了些扁豆丝瓜什么的。也没有人来干涉,好像是自然而然地又归了他家所有。

 

匆匆忙忙的,像做贼一般,梁大横手忙脚乱地挖了个大坑。梁府在后院的小厢房里,倒是有一副十全的寿材。说是十全,其实是上下二两边三,共十根粗木头做成的寿材。如今,谁也不敢去动用。没有棺材,他们只好把梁家祠堂后院的围墙砖,驴拉手搬肩扛的,运过来一些。那个围墙给拆了,砖石颓丧地坍塌成一片,多几块少几块的,谁也不会在意。

 

梁润泰,这个一辈子兢兢业业,修桥铺路,济贫济困,为梁氏家族,为乡党做过多少好事善事的老人,终于回到了生养他的故乡。砖垒成的灵柩,他们几个正要给盖上一扇门板,算是盖棺,只见小水成,冷不丁地从哪里冒出来,小腿利索地跳进坟坑里,弯腰伸手,往‘棺材’里塞进去什么。泽柱瘸着腿,也想往下跳,给几个男人生拖硬拽的拦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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