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公家是一個典型的封建大家庭。外公有五個太太。
所以小時候唱“我家的表叔數不清”的時候，我就唱“我家的表兄妹數不清“。
外公在我出生前就去世了。外婆在我四歲的時候去世，所以我對外公外婆印象不深。但是我對外公家那個有一個大廳，大廳旁有十幾個小房間的舊式大宅印象深刻。
現在看到一些旅游點裏的舊式祠堂、酸枝木椅，我就會想起外公的家。
外公家是文人家庭，家族的發跡從外公的的曾祖父開始。當年張太公考取了進士，還被“點翰林”入了還林院。
張太公進京城當翰林，他到底是輔助皇帝還是陪太子讀書？留下的故事並不多。後來張太公被派到湖北做了一段時間的官，不久解甲回鄉，繼續他最喜歡的吟詩作對，成了地方文化名人。
以後會再說他的故事。
張太公被點了“翰林“，原本這張府大門外可以挂上”太史第“金匾，但是張太公有個哥哥，也考取了進士，但沒有被”點翰林“。張太公不想凌駕哥哥之上，所以不讓挂上“太史第”，只有“進士第”大金匾。
從門外挂上了“進士第“金匾開始，張府開始成爲地方大戶人家。人丁興旺。
據説，當年兩廣總督出外巡查，那八人大轎所到之處，前面打著“肅靜“、”回避“兩大招牌，所有人必須下跪，但廣州只有四戶人家不用下跪，這張家就是四戶人家之一。
外公是一八八九年出生。在這個大門口有“進士第“大金匾的大宅裏生長，可以想象，外公從小就像賈寶玉那樣，被家人看管著，每天要飽讀四書五經。考秀才、舉人、進士，走科舉之路，就是他的父母對他的期待。
我母親回憶說，當年這張府，也叫“張地“，就像紅樓夢裏的大觀園，有一進門、二進門、三進門，經過幾道天井，才到達大廳，大宅裏有竹林、魚池、花園，小橋流水。就像紅樓夢小説裏面描述的一樣。
正當外公躊躇滿志，準備走上考取功名之路時，“科舉制度“被廢除了。“賈寶玉”被解放了。
我上網查了一下，科舉制度在１９０５年被廢除。那年我外公應該是１６歲。
外公年經，馬上轉向。靠著有扎實的語文基礎，他參加派往日本留學的公派留學生考試，被選上。但是最疼愛外公的祖母，就是張氏老太太，堅決不允許外公出外留學，外公因此未有成行。
如果外公當年去了日本留學，説不定就會與魯迅成爲朋友？或者參加了哪一路的革命軍？或者他會娶個日本太太回家？
人生的命運就是這樣捉摸不清。
從小飽讀四書五經、學吟詩作對的外公，留在廣州也仍有用武之地。他在民囯之初曾在廣東省政府裏面工作過一段時間，後來在黃埔軍校裏擔當古文老師。我的一個舅舅後來也考取了燕塘炮兵軍校，估計與外公的影響有點關係。
我見過外公的照片，挺高大威武的。
据我大表哥的回憶，外公在三十年代某年春節時，在家門口貼上一對自己書寫的對聯：
不管人間添歲月，且看兒女搞東西
大表哥解釋說，上聯容易理解，下聯嘛，就是寓意兒女有從軍的，有從政的，有如看著兒子搞東搞西（玩耍）而老懷大慰之意。
看來我這個外公是個會耍點小幽默的人。
我的外婆是外公的第一個太太。
我的外婆姓雷，台山人。據説她的父親曾當過台山縣的縣長，也屬文人之家，家裏有點錢。外婆是獨生女，是她父母的掌上明珠，十多歲被送到廣州讀書，有幾個傭人照顧。她應該就是我們經常在小説裏看到的“官小姐“那樣的人物。
長得清秀、有文化、家裏有點錢的外婆，自然從小就吸引了大批媒婆們關注的目光。有媒婆把外婆介紹給“張府”。張老太太一聽是書香門第的女兒就歡喜得不得了，再派人幾次偷偷到外婆上學的“執信女子書院”看看模樣，回來的人都説這女子斯文有禮清秀，把張老太太樂坏了，再叫人偷偷算八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