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玺阁食话]论三虾面的风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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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兴东路上有家面馆,以大肠面出名,出名到曾经在大众点评上寻“大肠面”,可以搜出对街的清真拉面来,究其原因是大肠面生意实在太好,很多人慕名而去,却排不得队,于是就去清真拉面店打发一顿,然后在拉面店的点评中如此开头:“本来是去吃大肠面的……”,也算是拉面店老板倒霉。

如今,对街已经没有清真面馆了,前几天在朋友圈看到,大肠面周边的几家小铺都新增了“代买及空调堂吃”的服务,加收十元一碗,据说隔壁卖衣裳的小店,可以日入六百,真是有趣。

让我们设想一下这么个场景:店门口三个中年妇女,穿着套鞋戴着橡皮手套,这时一黄鱼车带着血污的“热气”大肠运来,踏黄鱼车的老头子和中年妇女们七手八脚的把大肠倒在大脚盆中,然后一起挤出大肠中的秽物,冲洗、浸泡,再冲洗,再浸泡……

要是这些事发生在店门口,我保证没几个人还想吃大肠面的;人们不都讲究吃“热气”的吗?这样可以保证是热气大肠,却依然不会有人想吃的。

这些是在穿过店面,后弄堂做的事情,本就不应该放在店门口来干。同样的道理,剥虾仁,也应该在后门口,摆只台子,几个老太婆西说洋山东说海,边聊天边干活。

如果在门口洗大肠要表达一个“热气”的概念,那么在门口剥虾仁要表达一个什么概念呢?当然是“现剥”!

虾仁一定要活剥吗?完全没有必要,做过饭店干过后厨的都知道,把活虾稍微冻一冻,要容易剥得多,由于速度加快,每只虾在手上的时间变短,所以剥出的虾仁更新鲜。影响口味口感吗?绝对不影响,只是冻几个小时乃至过夜,食材的本身,没有多大的变化。记住,会影响食材口味口感的只有二种情况,化学的变化,水份的变化,只要没有这二种变化,冻与不冻乃至死活之间其实没有什么区别。水的变化包括二种情况,含水量的变化和水的性状变化,冻豆腐有孔,就是后者。

那么,仔细来想一想,什么样的老板要强烈地表达一个“现剥”的概念呢?

过去,苏州的店,都有河虾仁卖,饭店有清炒河虾仁,面店有虾仁面、虾腰面,都是现剥的虾仁,那时根本就没有剥好的虾仁卖,谁家要卖虾仁,就要买了虾来剥。不过,说是“现剥”,指的是“现场剥”,而不是“现剥现炒”。

为什么?因为刚剥出来的虾仁,是没法炒的。八十年代的上海家庭,谁家没有剥过虾仁自己炒?但没有几家能炒好的,如果谁家的主妇能够炒出一盘脆嫩的虾仁,连公婆都觉得面上生光。那时的上海人家,什么办法没用过?加菱粉,加蛋清,毛巾吸水,冰箱,小苏打,可谓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但又有几家成功了呢?前面的各种做法,都是对的,都能适当地提高效果,但效果都不好。

炒虾仁,必须要经过浆制,目的是去除多余的水份并锁住必要的水份,热炒的一大真谛,就是水份。回到虾仁,有什么办法锁住水份呢?硼砂、亚硫酸氢钠、过氧化氢(双氧水)、磷酸盐药剂……

对于某些草虾明虾来说,体型大而肉身坚的虾,可以不用这些东西,但是河虾,是一种很软的虾,只用传统的方法,只有足够小的,才能保证炒制后依然有弹性。

怎么区别虾仁是否经过化学处理?如果虾仁是半透明乃至透明的,一定不是人工产品,简单说,越好看的越危险。

再回到前面的问题,什么样的老板要强烈地表达一个“现剥”的概念呢?只有那些不是“现剥”的老板,才特地要表达这样一个意思。

我一直说,美食就是算术,特别是网红店,你只要冷眼旁观一下,三个老太婆一个钟头可以剥出多少虾仁来,而这家店一个小时可以卖掉多少三虾面,这么简单的算术题,为什么你就看不透呢?

如果一家店的老板,连“现剥”这个概念都要来骗你,还有什么能相信的呢?“野生河虾仁”?不存在的。先不说野生河虾在营养和口感上,都比不上养殖的湖虾仁,居然网红店还出了个“野生河虾更大只”的笑话,用脑子想一想吧,野生河虾是不用饲料的,不用照管的,不担心灾害的,可以说除了捕捞之外是没有成本的,没有成本还比养殖的更大更漂亮,这养殖户是雷锋还是科学家啊?

这么说吧,由于过度捕捞、环境污染等各种原因,野生河虾早已不是一种商品了,根本就满足不了一家网红店的需要量,除了渔民桌上的,哪儿都没有野生河虾。还有,你不管在哪家店吃到的“清炒河虾仁”,都是在交智商税,哪有野生河虾长得一样大小的?难道这么小的虾,还要分捡不成?

如果你的确吃到了一碗野生河虾仁的三虾面,那为什么虾脑的大小是一样的呢?三虾面也好,炒三虾也好,虾脑的大小如果和虾仁不成比例,你就得留个心眼了,耍花招还要讲故事的店,最可恶。

三虾面是家里的小品,吃个鲜头好玩而已,那是精精致致的小东西,不是虾仁越大越有趣的,肉麻才能当有趣。还有一样,秃黄油,颇有穷措大中奬的笑话感。

再说一遍,反对美食原教旨主义,反对食材神秘化。大多数情况下,养殖的更安全更卫生更有营养,热气肉不会比排酸冰鲜肉更新鲜更好吃,活鱼活虾并不见得比急冻的鱼虾来得新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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