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明，文化与入乡随俗

我的好友比尔来来回回地去了几趟中国以后，中国的飞速发展给他留下了特深刻的印象。后来这老兄干脆就给自己起了个名，叫“中国比尔”。我说你丫叫中国木耳得啦！

比尔是个一点架子没有，嘴超贫的大学者。每出了书必签上名送我一本，逼着我不得不孜孜不倦地拜读。我们不但是哥们，简直就是无话不谈的兄弟。他时不常地给朋友介绍说，我是个“文化大使”。我嘿嘿两声装得特受宠若惊，心想你们是不知那“使”字再加上一横，味就出来啦！于是我的脸上也露出了蒙娜丽傻般的微笑。

这“使”与“便”字的互换不是我的发明。那是曾在北朝鲜当过大使的李老爷子亲口告诉我的。他说文革时挨整，红卫兵扣在他头上的纸糊高帽上就是这么写的。老爷子要是还健在，估计现在该有二百来岁了吧。

李老爷子跟俺爹同是山东人。这高大的胖老头虽是个高干，可没啥架子。我给他当了几回翻译，自然地就成了他的小老乡。

李老爷子荣升了副部长后，党在钓鱼台附近拨给他套更大更好更亮堂，更更的小洋楼。我身强力壮，干活从不惜力，自然地被领导钦点了去当搬运工。那天回到家，我抹了把汗水，就再没怎么说话。从此，我把出国正式地列入了“悠悠万事，唯此为大”的头等大事---人家李部长家里，从吃的到用的全是清一色的洋货！连那大米都是进口的。那可是八十年代初期！咱也没嫉妒，咱也没羡慕，咱就是等不及共产主义从天上掉馅饼了。咱也等不及那四划的实现了。咱得去闯洋关东，自己挣洋大米！

一晃二十年过去了。这二十年咱苦也吃了，福也享了，苦中作乐，以苦为乐，最后自觉修成了正果。天天就乐呵呵地乐不可支，乐不思蜀，乐了还乐。吃口饭，可口！想想人生，可乐！

细想起来，这其中倒是有几条缘由愿意拿出来跟大家分享。

其一，远离了觉得自己特了不起的人。无论这人是男是女，皮肤是啥色儿。特了不起的人从无自信。他们吃下什么，最后都变成嫉妒。并由妒生恨，妒火中烧，专在小事上着眼，控制欲特强。在这种人面前，你只有低眉下眼，低声下气，最好像阿耳揩瘩，蹋力搬统治下的中东女人，扯块黑布把自己包严实了。这种人心地特阴暗，人前像鲜花，人后就成了躲在暗中放箭，给别人背上插刀的劫匪。他们衡量别人的标准就一条，你绝不能比我好了。跟这种人为友，别忘了穿件防弹衣(最好手里再握块砖)。

其二，爱自己之前先别假腥腥地去扯爱别的。一个不自爱的人，可能去爱别人吗？可能珍惜别的生命吗？爱自己就要让自己身心俱健。人生的目标再远大，都是由修理自己开始。我初到美国时，曾在一家中餐馆打工挣学费。那老板二十几年，天天风里来雨里去地守在餐馆里，连近在咫尺，世界闻名的跑马场都没去过。每到打工仔吃饭时，他两颗贼眼就放着凶光，死死地盯着打工仔的饭碗，怕人家吃多了他批发来的大米。开餐馆的怕别人吃，爱财胜过爱给自己聚财的小工，这就是不自爱。无伦无德，不仁不义。

其三，无论在哪生活，别生活在恐惧之中。生命短暂，要活得开心与自由。俗话说邪不压正，又说疑心生暗鬼。一个人害怕之前，先问问自己究竟在怕什么。怕往往源于自己的内心。真正的敌人是自己。活得坦荡健康而不要整天担惊受怕，自己吓唬自己。困兽犹斗，人岂能被邪恶征服！自由表达自己的思想，更是人人生来俱得的天赋权利。他人或由跟你一样的人组成的政府，无权压制或剥夺任何人的这种权利。自己主动放弃，那就不必怨天尤人，那叫活该。

扯远啦。回到文化这个题目上来。人都是种族主义者。不承认这一点，就是在装傻，骗人。正像那句俗话说的，物以类聚。人当然与跟自己一样的同类在一起时，才更放松（哪怕他们在一起时，能相互谋杀了对方）。我非常同意亨廷顿的说法，隔阂这世界的，说到底是不同的文化，而不是什么政治，意识形态或其他。

因此我认为文化沙文主义跟入乡不随俗同样可怕。

文明是使文化得到传播的条件。靠野蛮建立起来的社会，不可能传播文明，更不可能让别人接受其下的文化。比如说，有一群人到了异国土地上，在保持自己文化传统的同时，也想着入乡随俗，就比较容易让别人接受和理解。

如果你开车上街准备左拐时，正巧被挡在了红灯下，请你把拐弯灯打开，让等在后边的车知道，他们要么得等你拐了才能走，要么他们可以绕开，不必在你车后傻等半天，才发现你是要拐弯。

天色见晚，就把车灯打开。别黑乎乎地在路上鼠窜，却让别人看不清，给自己，别人增加行车危险。车灯不像挂在你车内反光镜下的装饰，车灯是照明用的。只要车轮一转，蓄电池就自动充电。你开了灯并不费电，也不用担心会有人给你寄帐单。

房前屋后种瓜种豆挺有田园情趣的。你到建筑商店买些竹竿搭架子多整齐。捡些长短不一的树枝子可以体现勤俭持家，可家家那么做，一条街就成了难民营一般。要是再攒下人粪尿浇上，那就臭气熏天，令人掩鼻。

房前草长得太高了就剪剪。俗话说自扫门前雪嘛。如果你既不扫自家门前的雪，也不剪自家门前的草，就容易引起邻里侧目，显得有点格格不入了。

住在一个社区里，见了近邻打声招呼。见外边地上塑料袋垃圾多了，弯腰捡捡。你这样做了，没人表扬你。但你坚持做了，别人就知道你有公德。别人就会更尊敬你。

洗了衣裤晒在自家院子里挺环保加节能的。不过最好别把内衣裤当旗子似地晾在那招摇。一是不太雅观，二是不太文明，三是容易让色狼想入非非。

过街的时候稍微耐心点。红了灯就站在那让车先过去。你没见时常有松鼠被压扁在路上吗？它们光想着冲过街去吃地上的果子了，竟忘了自己不是刀枪不入的神仙。

有时间健健身。别一早从床上爬起来，先点上根烟，然后就大大咧咧地当街一站，睡眼惺松地喷云吐雾。文明人见了以为你着了火，公众闻见你浑身烟臭躲之不及。

学当地语言。人是社会群体性动物。人的了解靠交流和沟通。天天跟自己的同类混在一起挺自在的。但也想着融入当地社会。无法与异族交流，就必然遭排斥，歧视与粗暴对待。

当街吐痰，用手挖鼻孔，同性走在街上钩肩搭背，在公众场所大着嗓门接电话，旁若无人地我行我素…已经不是文化差异了。

文化差异可以使这世界绚丽多彩。但它也可以变成一堵误解与隔阂的高墙。别把自己变成文明社会之外的井底之蛙。

原作于 2007-5-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