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一天当差就好玄搞出人命,石奉山越想越害怕,回到家里媳妇说乡下来人送信让回去一趟老爷有事。
奉山知道文澜的事没给办明白被告了状了,可眼下自己也回不去,就让文珊自己回去,把城里的情况跟岳父解释清楚,不是自己不帮忙,是目前真不能带新人进去,文澜想当差,那位铁爷好像也掂对这事呢。
文珊回乡下不表,石奉山第二天早早就到了警局,值夜勤的弟兄跟白班的人交接后,奉山召集他们训话,主要的是说说北市场这片儿那些小买卖被帮会搜刮的事,说帮会咱们管不了,但小生意人赚点糊口钱不容易,碰到他们被欺负能劝就劝劝,对于那些穷凶极恶之徒也甭客气,抓回来自己处置,与众人无关。
底下人交头接耳,老赵训斥他们闭嘴,都得照石局长的训令办,随后解散了他们,自己独自留下跟奉山耳语:“局长,您这么说不成啊,您倒是敢说,弟兄们不敢干啊,”奉山不明为何,老赵又道:“咱们这儿前面的局长也想跟帮会掰扯掰扯,不是人家对手,我们的弟兄天天挨打,活儿都干不下去了。”
石奉山知道这事难办,可话还得说,他们能办多少办多少,不能眼瞅着市民被欺负自己装看不见。
这一整天警局里没消停,各种五花八门的案子,出出进进的各色人等看的石奉山脑仁子疼,到晚上快下班的时候手下弟兄带进来几个人,警员骂骂咧咧,那些人低头不语。奉山换上便装准备下班,还差十几分钟就进到审讯室看看是件什么案子。
屋里面两个警员,一个在记录一个在问案,见奉山进来忙起立敬礼,奉山摆摆手让他们继续。
这几个人聚赌,却没搜出来多少赌资,警员认为他们把赌资藏起来了,逼他们交出来,否则关他们几天。石奉山心里明白,如果搜到赌资警员就不会带他们回局里,把钱扣下人就放了,现在带回来是要罚他们,逼家里拿钱赎人。
这几个赌徒个个贼眉鼠眼,没一个好模样的,问清几个人的家庭住址,一个警员就出去送信让家里带钱领人,转眼就有人来送钱赎人,最后只剩下一个没家人过来,石奉山看下时间到下班的点儿了,转身要走,却听见做记录那警员道:“我说何庭,每次抓赌都有你,你任嘛不干,你爹赚俩钱也不容易,你就不能有份孝心让你爹消停消停。”
叫何庭的这位嬉皮笑脸:“差爷,我没啥本事,也想靠这个给家里赚点,老话说小赌怡情大赌养家,我这家只能靠小赌养了。”警员骂了句不要脸不再理他,奉山出屋准备回家,刚出警局院门口就看见撂地说书那老者奔警局而来,奉山站在院门口没动,单等老者过来。
老者到院门口看见了奉山,连忙拱手施礼说多谢屡次相救,奉山不接这茬倒是问老者来警局干嘛,老者说赎人,奉山就明白了。
奉山随老者又回到审讯室,老者交了罚金转身就走,都没跟奉山打招呼,可能是嫌丢人。何庭倒是跟奉山和警员拱拱手,欢天喜地的跟着走了。奉山问那警员何庭的底细,警员说这何庭常年游手好闲,赌博是他唯一的营生,他爹老何叫何君然是撂地说书的,当年在北平城也是个腕儿,后来得罪人了混不下去,才回到奉天。何庭妈死的早爷俩相依为伴,老何借不上儿子什么劲,只指望哪天死了有人埋他。
今天奉山才知道老者叫何君然,还有这么个不争气的儿子,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时运不济还摊上这么个儿子。
文珊不在家,石奉山得在外面吃完饭再回去,北市场这饭馆也多,找个干净点的馆子吃一口得了。
刚找了家面馆坐下,还没张嘴喊伙计,铁鹰风风火火从外面跑进来,拉起奉山就走:“兄弟,怎么跟这儿吃呢,丢得起人吗,走走走,得喝点啊。”石奉山不知道铁鹰怎么追这来了,喝点就喝点晚上也没事。
来在东来顺火锅店,两个人要了壶酒边喝边涮。
石奉山问铁鹰怎么找到自己的,铁鹰说奉山现在出了名,新局长要枪崩地痞,街面上传遍了,只要跟路边一打听新局长在哪,人人都知道。奉山听着心里高兴这算扬了名了,可最终也是狐假虎威没把人家怎么样。
奉山对帮会这事觉得头痛,向铁鹰问计,铁鹰抿了口酒:“兄弟,奉天这帮会可是有日子了,你在都统府里不知道,早些年街面上也没人敢惹你,可我们不同,官府和六扇门挺多事都要看帮会脸色,老爷们在明人家在暗,真把他们得罪了准没好下场,这不是闹着玩,好些人不信邪都在坟包里躺着呢。”
“这么邪乎还没人管得了了?”奉山问。
“倒不是管,遇事得商量,帮会找官府商量,六扇门也得找帮会商量,千万别用强,那天你当街就拔枪,这是遇俩喽啰,要是赶上瓢把子那就出人命了。”
奉山知道那天险恶,以后不会再做这样的傻事:“铁大哥,我跟帮会又不认识,怎么个商量法?”此言一出奉山就后悔了,果不其然,铁鹰接话到:“哥哥我认识啊。”
文珊回到乡下文府,文老爷见石奉山没回来很不高兴,历数石家的种种不是,还下了最后通牒,文澜不进警局门亲事就得断了,不为自己家人出力的姑爷要不要都不吃劲。
文珊回家把文老爷的意思一说,石奉山死的心都有了,就这小舅子隔三岔五警局报道,他要是进了警局那可省事了,就地逮捕都不用出门。两口子商量一宿还是不敢不办,转过天来石奉山去宋局长那把这事一说,求局长给个面子为小舅子谋份差事。宋局长问清文澜的年岁还识文断字,说咱们需要这样有文化的年轻人,就点了头了。
宋局长点了头,石奉山赶紧回家告诉媳妇,让她回去把文澜接过来到警局报道。文珊闻讯喜出望外,第二天早起雇了马车晚上就把文澜带回来了,文澜也没空手,又给石奉山拿了张五百两的银票,说是打点帮忙的人,奉山心说打点我就行了,我的面子值这价儿。
在家对文澜千叮咛万嘱咐,千万要守警局的规矩,别给家里惹事,还说先给他安排文书的职位,在局里处理卷宗和报告,就不用出去巡街执勤了。本来这是个俏活,可看文澜好像不太满意,他是想在街上耀武扬威,让认识他的人都知道他现在是官府的人了,让那些欺负过他的人也倒霉一回,穿着官衣儿就是大爷,哪个不高看一眼。
石奉山不许文澜上街显摆,文澜也明白是怕自己惹事,说实话自己也不敢保证出去不惹事,在局里收收心也是好。
又过了两天文澜才随奉山去警局,奉山跟那帮警员弟兄介绍了新同事,便安排文澜在审讯室做文书,负责录口供和整理卷宗上报。文澜刚穿上制服心里高兴,让他干什么他都乐意,局里的众警员都知道新来的这位是局长小舅子,那是个个脸上堆笑嘴上抹蜜,把文澜夸的跟花儿一样。文澜本就心高气傲,被人家一夸更不知道自己姓啥了。
安排好文澜石奉山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不管怎么说他在自己眼皮底下容易管束,不至于出什么大错。他哪知道这小舅子连大总统都管不了。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分局局长这差事也不难干,虽说北市场这片儿纠纷众多,赌博的行骗的偷东西的每天都有,但也不难办理,该抓的抓,该判的判,大多是罚款了事,罚来的钱除了分给弟兄们,大头自己留下一部分,其他的都送到蓝秘书那,他怎么处理自己就不管了。
铁鹰最近没来找石奉山,石奉山也没空去跟他联系,局里杂事太多抽不出身去泰峰茶馆闲扯,还得盯着自己的小舅子,忙的不可开交。
这一天石奉山正在自己屋里看卷宗,院子里有警员带人进来,看样是又有案子,奉山还是继续做自己的事,没想到过了一会审讯室那屋吵了起来,声音还挺大,这种事很少发生,人犯就算敢喊也没有机会喊出口,警员们的警棍早就打下去了,还容得他们放肆。
奉山在警局呆的久了平时不穿制服,穿着制服遇事就得管,而且人犯看见他就跑,该抓的时候抓不到,该躲的时候躲不开,后来发现穿便服比较方便,收发自如不会尴尬。
一进审讯室的门就看见有两个人正在跟文澜吵,旁边的警员也不制止,奉山心中明白出了事了,警员在看热闹。文澜在那边满脸涨的通红,又拍桌子又瞪眼睛,气的够呛。
石奉山立在门口道:“喊什么,还有没有点规矩。”俩警员一看局长来了忙过去按住两名人犯的胳膊,假装吆喝怒斥:“喊什么喊,把局长都喊过来了,不给你们几下子真是不懂规矩。”俩人一听局长来了都停止了叫喊,奉山对文澜道:“什么事啊,问案子问成这样,你们是怎么当差的!”
俩警员都不说话,低着头眼睛偷偷扫向文澜,看样是准备看热闹。文澜见姐夫来了也有点气馁,这倒奇了,抓来的人犯你倒是怕什么呀?
“文澜,这两个人怎么回事。”奉山问。
文澜不言语,有个警员道:“报告局长,这两个人在一家店面收账,店主报警说不欠他们钱,他们是讹诈,我们哥俩就把他们带回来了。”石奉山觉得不对,凡是官司得有原告有被告,被告带来了原告却没来,这里面必有蹊跷。
“有事说事,你们吵什么?”石奉山如此一问俩警员不吭声了。奉山又望向文澜:“你说,怎么回事。”没等文澜搭腔,有个人犯倒是先开口了:“警爷,我们收账犯什么法呀,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这是老理儿,你们说抓就抓,还有没有天理。”奉山不接茬,知道他还有后话,那人果然又道:“就说这位警爷吧,他还欠着我们帐呢,我们就不要了?”
原来梗在这儿呢,石奉山这下有点明白了,找了桌子旁边的椅子坐下:“他欠了多少,欠条有吗?”
那人从怀里拿出张纸,打开了递到石奉山面前,可没松手,石奉山低眼一看,写着文澜借了一千两,奉山想起了这是他在牢里给人家打的欠条,这笔债有效。
石奉山知道这事,眼见债主子找上门来知道是有预谋,这张借据算是张护身符,俩小子确实是收账的,可能知道文澜在警局当差,揣着这个一旦被抓就以此要挟,要么还钱要么放入,这一大笔钱谁还得起,只能想法子把人放了,这事不处理掉便如同头顶悬了尚方宝剑,以后这差就做不成了。
奉山假装不知道这事,转向文澜:“这欠条是你写的?他们是债主?”这话问的有劲,先是确定文澜欠钱,而后确定此二人是不是债主,如果不是债主登门讨债那就是威胁恐吓,自己一样办他们。
文澜眼下已经鼠咪了,低着头一脸惭愧,小声道:“嗯,我写的,可没欠他们,债主不是他俩。”
好!等的就是这句,石奉山一拍身边的桌子,忽的站了起来:
“来人,把他们拷上,盗取借据咆哮公堂威逼政府公差,先扔牢里,借据取来封了,待调查清楚再做处置。”
俩警员愣了一下,但局长说了盗取借据,凭这一条也得拿了下狱,于是从腰间拿出来手铐分头给两个人戴上。那二人没想到石奉山会来这手也是一愣,然后大叫道:“你身为局长袒护自己小舅子,欠钱不还胡乱抓人,别以为我们好欺负,咱们有地方说理!”
石奉山笑了:“尔等鼠辈,我就在这等你们说理,带下去!”
警员把俩人带了下去,文澜见姐夫这么帮忙,感激的不知道说什么好,一时间呆在那里,奉山望着窗外:“兄弟,赶紧找你爹筹备千两白银吧,正主随后就要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