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人生的意义大约是让人越思考越糊涂的难题,人们时常发问,此生苦难几何,欢娱几何,都是为了什么,很难有一个完整的答案。
就我个人而言人生不过是被生活推搡着往前行进。就好比上了贼船,船已启航,便无法回头,有时候乘风破浪,有时候狂风暴雨,一切都是必经之路。
小花和我新婚之际也不乏温情欢乐的时光。
直到今天我依然怀念那段双宿双栖的日子。我曾跟她说,等春天来了带她去大学校园看樱花。有生之年要实现这个诺言恐怕是难了。校园里的樱花年年开放 ,从四面八方过来的游人如织,人世间多少繁华美景,只是我和小花再没有花好月圆的缘分。
下面我想借用小花的一则手札来记录此后发生的若干事项。
“深夜,我被重重的推门声吵醒,迷糊中听到小火页的脚步声。这几个月来他每天喝得醉熏熏才回家。我早已习惯他晚归,闭上眼睛继续睡。
听到他在过道踢掉鞋子鞋子的声音,紧接着重重的躺在我身边,瞬间鼾声如雷。虽然还在初秋,晚上已经颇有寒气,我爬起来给他脱掉外面的衣服,盖上被子。他一动不动,任人摆布,真的是烂醉如泥。
这时候他的手机响了,有光从他大衣口袋里透视出来。我讲手机拿出来,看见一个女人带着一个小男孩的头像在闪动,署名是小秋。
我正想去接,小火页醒来了,他警惕的从我手里夺走手机,掐断了来电。
我坐在床边上,像从头到尾被浇了一盆凉水,身体开始发抖。屋子里本来就冷,空调虽然有,却因为怕费电不舍得用。
小火页沉默了片刻,说:刚刚打电话的是。。
“你饿吗?家里还有米粥,要热一碗喝吗”我打断他的话,起身准备去厨房。
“不饿。谢谢你”他又问我,孩子今天还发烧吗?
自孩子出生以来,一直在生病。不知道是他爸爸酗酒的原因还是因为早产。现在快一岁了,还不会爬,连坐都很勉强,叫他他也没反应,比同龄的孩子要瘦小很多很多。医生初步诊断是脑瘫,听到这两个字的时候我完全无法接受。我心如死灰,泪水长流,不知道这样的事情为什么要降临到我们夫妻头上。
孩子出生的前半年小火页还满怀爱心,经常陪伴我们,随着病情的日渐明朗,他也逐渐失去耐心,变得颓废冷漠,整天借酒消愁,不理家务。我也不知道他的内心是怎样看待这个孩子的。每次孩子生病我都要到处找他。找到后他都会轻描淡写的说,听医生的吧。有时候甚至都不来医院看孩子。
最初孩子的爷爷奶奶还来帮忙照看,每次来都会将我数落一番,也不怪他们,谁让我是孩子的妈。
现在在我身边帮我照顾儿子的只有我的母亲。直到我自己做了母亲才明白母爱的含义。
我听人说在南方某都市有一个专治小儿脑瘫的医生。小火页说想去就去吧。我倒是真的想,可我一个女人,从未离开过本市,带着一个多病的婴儿怎么去那么远的地方?再说我也没有那么多钱。我只能抱着孩子痛苦,拜托神灵给我们母子奇迹。
今天他居然问我孩子还在发烧吗。已经很久没有听到他主动关心孩子的健康。我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内心充满了悲伤。
这时候他的手机又响了。他迟迟不动。我说,你接吧。
“那么晚谁还打电话?”我妈起来了,披着衣服站在我们门口,虽然压低了声音,还是听到了语气里的愤怒。
“妈,您去睡吧。”我说。不敢直视母亲的目光。
“你还像个当父亲的吗,要么见不着人,要么醉熏熏。”我妈指着他,因为愤怒而声音颤抖。
小火页一句话也不反驳。我怕吵醒了孩子,忍着泪把我妈推回房间。
我妈挣脱我,骂我是没出息。说再这样下去她只有回老家,眼不见心不烦。
第二天,小火页很早就去上班了。他似乎不需要太多的睡眠,沉睡的时间短而深。我背着孩子出门买一天的菜。
我的孩子一岁了,连个名字都还没有。我叫他儿子。叫他他也毫无反应,两只眼睛一直在翻白眼,有时候虽然我是他妈都忍不住觉得他笨。
在路边小摊我给孩子买了一个小拨浪鼓,在一棵树下的石头上坐下,我摇晃着拨浪鼓逗他,说,儿子,你看,咚咚咚咚。
儿子不知道有没有看见,也不知道听到了什么没有,他毫无反应的流着口水。我顿时心如刀割,抱住他嚎啕大哭。
起风了,我把儿子抱得更紧。路过烤红薯的架子我又买了两个红薯。我妈爱吃。
到了家我妈惊恐的对我说警察来了,把家里翻了个遍。两个穿着普通的陌生男人过来要求和我谈话,一个大约五十岁左右,算得上气宇轩昂,还有一个瘦高年轻人,他们很礼貌的问明了我的身份。
“对不起,我们是来找您的丈夫小火页的。他涉嫌一起毒品案件。”年长的说明了来意。又拿出来一张照片递给我。问我是不是见过这个人。
我拿在手上一看,就是昨天晚上给我丈夫打电话的那个叫做小秋的女人。
我摇摇头,将照片还回去。
“实话跟您说吧,这位女士贩卖毒品被通缉。您的丈夫和他有非常密切的关系。”
我依旧摇头,表示我什么也不知道。
“小火页已经被我们收压调查。您有什么话要传递吗”
“没有。”我轻轻拍着熟睡的儿子,异常平静的回答道,内心却是翻江倒海。
“您丈夫今年才23岁吧。不知您贵庚?”
“是的。他比我大3岁。”
“才20岁啊。真是年轻。”
他们离开后,我母亲彻底崩溃了,她坐在沙发上看着满房子的凌乱的物件,哭泣不已,一边数落我这个做女儿的没出息,一边骂小火页是个强盗。
我当然不相信我的丈夫是个强盗,也不信他除了把自己灌得不省人事外,会去贩毒。有很多次我听到他在迷糊中哭泣,哭得撕心裂肺,我抱着他,他紧紧依在我身边,像一个惧怕生人的孩子,才逐渐恢复平静的呼吸,重新进入梦乡。
我对母亲说,小火页不会是强盗杀人犯。您胡说什么呢。
母亲听到我的话又气又恼。进屋收拾东西,当天就回了老家。我从窗户里看到她不再年轻的背影,略显斑驳的头发,心底升起从未有过的凄凉。
孩子开始因为饥饿而哭泣,刚买来的食物都还在包里,我开始给他烧水做饭。心里想,家里实在是不能呆下去,我得去看看我的强盗丈夫。我又多做了一些他爱吃的食物,放在饭盒里,喂饱了孩子就抱着他去了那两位警察先生说的派出所。
小火页拒绝了我的见面请求。只是嘱咐我一定不要告知他的父母家人。我把食物留下就走了。
我带着孩子回到了母亲的老家,我父亲在我6岁的时候车祸身亡,我的母亲可以离开我,但我不能丢下她。我想把我们曾经做了十几年的杂货店买卖继续做下去。乡下的环境更适合儿子的成长。当我到母亲家里时,母亲给我打开了房门。
小火页,孩子我带走了,我们永远不会再回来。
小花”
在派出所住了两个夜晚,警察反复问了我许多问题,在实在没有什么可以再问的情况下,他们给我一支笔一沓纸要我自己详细记录我和小秋的一切。我虽然万分苦恼,不知该从何说起,还是磕磕碰碰做了如下记录。
如下记录。我不知道我记录的有没有什么价值,小秋做的事情,我怎能说完全不知。可我天性懦弱,总是想要尽可能的避免卷入是非的漩涡。然而在书写的过程中我发现小秋不过是个穷困潦倒的单亲母亲,做着最低级的妓女职业。我从来没有如此深刻的走进她的生活。尽管我们曾经同床共枕数月,也不如这两天我用一支笔细细的将她勾画成形。我与她在纸笔中相视而笑,我竟然从未如此疼爱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