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代系列四:明宗治世之二十二:吴越王钱镠病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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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兴三年即公元932年三月下旬,吴越武肃王钱镠病重。他跟将吏们说:“我看来是一病不起了,几个儿子都愚笨懦弱,你们看谁能继任为帅?”大家都哭着说:“两镇令公仁孝有功,谁不爱戴他!”钱镠于是将全部大印和钥匙都授予儿子钱传瓘,说:“将吏们都推举你,应当好好守住这份家业。”又说:“也要让子孙好好事奉中国,不要因为朝廷易姓就废止事奉大国的礼仪。”三月二十八(庚戌),钱镠病逝,终年八十一岁。

钱镠是杭州临安县人,少年时身手很好,很会弄拳,为人勇敢,喜好任侠,以为人报仇解恨为能事。唐僖宗乾符年间,他在镇将董昌手下任部校。当时天下丧乱,黄巢入寇岭南,江淮之间盗贼群聚,大的攻陷州郡,小的抢掠乡闾。董昌也聚众横行在杭、越之间,并在杭州八县,每县招募一千人组成为一都,号称“杭州八都”,用以遏制黄巢的进攻。当时有个叫刘汉宏的,聚众占据越州,自称节度使,攻陷周围邻郡。润州牙将薛朗也驱逐节度使周宝,自称留后。唐僖宗在西蜀,下诏让董昌讨伐他们。董昌将军政委托给钱镠,钱镠率领八都将士进攻越州,诛杀了刘汉宏,然后回戈进攻润州,生擒薛朗。江、浙一带平定后,唐僖宗任命董昌为浙东节度使兼越州刺史,董昌则奏请钱镠代替自己出任杭州刺史。

景福中年,唐昭宗任命李钅延为浙江西道镇海军节度使。当时孙儒和杨行密率军混战,淮海数千里烟尘滚滚。钱镠经常率军防御,捍卫两浙,因此蔡帅孙儒虽然占据宣州,却不敢入侵江、浙。因此钱镠的威名日著。后来,李钅延始终没有赴任,唐昭宗便任命钱镠为镇海军节度使,并将润州军的治所转移到杭州,又在越州建立威胜军,任命董昌为节度使。董昌逐渐骄横富贵,自称命里对应符谶,又被妖人王百艺诳骗,因此僣称尊号,并在越州自称罗平国王,年号大圣,擅自任命钱镠为两浙都将。钱镠不肯接受任命,并将此事奏闻唐朝。唐昭宗于是命令钱镠去讨伐董昌。乾宁四年(897),钱镠率领浙西将士攻破越州,生擒董昌献给朝廷。唐昭宗嘉奖他的大功,赐给钱镠不死的铁券,又任命宰臣王溥为威胜军节度使。而两浙士大夫和庶民纷纷上表,请求让钱镠兼任杭、越二镇。朝廷无可奈何,也就授他此职,并改威胜军为镇东。钱镠于是兼任镇海和镇东两藩节度使。钱镠身兼两镇后,有精兵三万。而淮帅杨行密连年兴兵,进攻苏、湖、润等州,想要兼并两浙,但屡次被钱镠打败。但杨行密还是占领了钱镠属下的数州,所以钱镠只有十三州而已。天复中年,钱镠大将许再思和徐绾反叛,招引宣州节度使田頵密谋袭击杭州。田頵等人率军突然来到城下。钱镠激励将士,一战就打败了他们,生擒徐绾,田頵逃走。

钱镠在临安故里兴造府第楼舍,极其壮丽,年关时在里头游玩,车马众多,人山人海,还罗列了成千上万的士卒。他父亲钱宽每次得知钱镠要来,总是急忙跑走躲避。钱镠只好徒步去拜访钱宽,并问他为何要躲避。钱宽说:“我家世代都靠种田打渔为生,从未有过如此富贵腾达。你如今是十三州的主人,三面受敌。你与人争利,我担心祸及我家,所以不忍心见你。”钱镠哭着向他谢罪。

钱镠在唐昭宗朝时,位至太师、中书令、本郡王,食邑二万户。梁太祖朱全忠受禅后,封钱镠为尚父和吴越国王。梁末帝加他为诸道兵马元帅。同光中年,后唐庄宗封他为天下兵马都元帅、尚父、守尚书令,封吴越国王,赐玉册、金印。当初,庄宗到洛阳时,钱镠进贡了很多物品,请求成为国王。当玉册诏下来时,后唐有司认真商议,群臣都说:“玉简金字,惟有至尊一人。钱镠作为人臣,不能使用玉册。又有,本朝以来,除了四夷远藩,朝廷对他们羁縻(笼络远夷的政策)册拜,或许确有国王的称号,然而在九州之内从未有过此事。”中门使郭崇韬尤其这么认为,觉得不能容忍他的僣越。然而枢密承旨段徊奸幸用事,挺能改变郭崇韬的主意。他曲意为钱镠陈情,最后郭崇韬勉强同意。钱镠于是将镇海和镇东军节度使的名位授给他儿子钱元瓘,自称吴越国王,命名所居的地方为宫殿,官府为朝廷,他的参佐向他称臣,僣用大朝百官的位号,只是没有更改后唐的年号而已。他还承制册封,为新罗、渤海,海中夷人部落加爵,并派使者行使封册。

明宗刚即位时,枢密使安重诲专权用事。钱镠曾写信给安重诲,称呼说“吴越国王致书于某官执事”,也不问候冷暖。安重诲气他傲慢无礼。刚好供奉官乌昭遇出使两浙时,总将朝廷的事私下告诉吴人,称钱镠为殿下,自己称臣,谒见钱镠时还行舞蹈之礼。回来后,副使韩玫具体叙述了此事(通鉴说是韩玫诬告);安重诲于是削去钱镠元帅、尚父、国王的称号,让他以太师退休致仕。不久,他儿子钱元瓘等人上表陈述,为父亲申诉。当时淮南的南吴军进逼荆南,明宗怀疑吴越和南吴一同为恶,因此降诏责问他们。钱元瓘等人又派使者经过淮南走小路上表,说:

“臣等私下念及父亲天下兵马都元帅、吴越国王臣镠,自乾符年间,就为朝廷立下功劳;直至天复初年,已封疆土。他两次殄灭会稽山的僣越,频繁念叨朝诏的褒奖。先帝还赐给铁券而砺岳带河(字面是山岳如石砺和河流如带子,意思是作为藩臣和朝廷共存亡),配飨太庙而铭钟镂鼎(字面是铭刻钟鼎即名传史册)。臣父历事列圣,竭诚累朝;罄尽臣子的节操从无亏欠,承荷君主的恩典位任益重。进贡楚茅吴柚,常居各个藩镇之先;面对虎豹熊罴,不在诸侯之后。他的战功可登云台图像(汉光武帝云台二十八将),能在盟府记功;他奋力本朝,一心为国。臣父还经常告戒臣兄弟说:‘你等诸子,必须牢记这话:老父起自下郡,早年平定多难;素来推奉忠勇,实心效劳辛勤;因此得蒙圣主酬谢功勋,愧获主上分封疆土。老父总是带着位高遭忌的满盈之惧,常怀为子孙着想的燕翼之忧。这都是因为朝廷的恩礼已殊,得到的宠荣已极。老父的名位官品超过五等,年龄也将近八旬。一旦不讳的考虑,你们应当安静听取。何况老父还亲手歼灭妖乱,亲眼目睹兴亡,岂能自己成为祸乱的根源,重新踏上覆车的前辙。老父身体如还强健,可暂且提出国王的请求。一旦你们继承王位,则必须谨守藩臣的本分。’臣等挥袖擦泪,接受父亲的鲤庭之训(孔鲤过庭时接受父亲孔子的训导),将兄弟的雁序之情(大雁兄弟般地成序)书写在绅带,深藏内心,恭敬地奏闻朝命。

“不久前因济阴王(唐昭宗)归邸,梁太祖称尊,各地英雄递相仿效,互起投龟的诟骂,皆兴逐鹿的密谋。惟有臣的父王,未曾随从大流。他从贫微到著名,全都承蒙天子的丝纶圣命(语出《礼记·缁衣》:王言如丝,其出如纶);裂土封王,自己守卫诸侯的疆宇。乙酉年(同光三年即925),臣的父王承蒙庄宗皇帝遥降玉册和金印,恩加曲阜营丘(春秋齐鲁都城)般的封王。显自大朝,来封小国;于是朝廷有强大名声的改封,父王却实无干预纲纪的包藏。加上使臣徐筠等人在进贡之时,礼仪有所不周,仍承蒙朝廷赦免原宥,未将他置以刑典。父王岂敢不投杖责躬,负荆请罪?而且有失为臣之礼,诚然违背事上之仪,所以父王夙夜含羞,寝食俱废,捧诏而神魂战栗,拜章而芒刺在身。

“还希望皇帝陛下,浚哲文思,含宏光大,智周万物,日辟四方,既能宽容能改的失误,又能降下自新的宽恕。父王会将功补过,舍短从长。何况近代多方相持,事情岂能深远预料?而且臣的本道,虽然与淮南接邻,却久结深仇。双方交恶或寻求和盟,多次反复。纵敌已超过三纪,息兵才不过数年。谅其并非唇齿之邦,真可谓腹心之疾。如今臣接到诏书责问,理应陈述本末缘由,原因众多,宁可麻烦陛下缕清事理。对方(指南吴)既然无礼,我们也表面与其和好而内心不与其同流。臣近来得知他们侵轶荆门,乖戾蛮横。假如王师出兵问罪,臣愿意率众一齐进攻,必将先行登城,也许朝廷可观后效。横秋雕鹗,只待指呼;跃匣蛟龙,誓平雠隙。如今臣将训练整治楼橹战船,淬火磨砺长戈短矛,乘着陛下的天威,希望表明臣下的气节。臣的父王镠,已上了海路,接着将有飞章上呈。陈诉父子的丹诚,犹如高悬的皎日;伸展君臣的大义,上指环圆的苍穹。臣将海路并举进贡租赋,混合车马章疏作为表率。如果有亏职守,自然将遭到阴间惩罚。今春臣已经具体呈上表章,尚未得蒙陛下赐下答允。这都是因为路途遥远,书信经年方能到达;天朝高深,臣剖心沥胆的恳切也难以通达。还希望陛下的圣慈,曲行明确的朝命。凌霜益翠,始知松柏之心;异日成功,方显忠贞之节。臣元瓘等无比感激,祈求皇恩,战兢惊惧,依投之至。现谨派能健步飞走的急脚,走间道带着丝绢表章乞求奏谢,用以上达天听。”

明宗非常嘉许,所以下降制令再次授钱镠为天下兵马都元帅、尚父、吴越国王。长兴二年四月,明宗又下诏说:“周朝荣耀吕望,有尚父之称;西汉重视萧何,有不名之礼。钱镠位冠公侯,统领吴越封疆,必须特示异常恩典,应当为他减去繁文缛礼。钱镠应当赐予赞拜不名(上朝时不称名字)。”

钱镠在杭州将近四十年,在那里穷奢极侈。钱塘江以前因海潮水逼州城,钱镠大肆征用民工,凿石填江,又铲平江中的罗刹石,在上头盖起亭台楼榭,拓广城郭的周长达三十里。杭州楼房的繁盛,江山的雕丽,实在是江南的胜地。钱镠有文化,喜好吟咏。江东有个叫罗隐的颇能作诗,海内闻名。他投靠钱镠任参佐。钱镠曾和罗隐唱和,罗隐喜好讥讽,曾写了首打油诗,说钱镠贫微时骑牛操兵的事。钱镠也怡然自乐,毫不动怒。他就是如此通达仁恕。钱镠虽然晚年荒淫专恣,然而自唐朝直到后梁以及庄宗中兴,一直以来,总是派人扬帆越海,对朝廷的进贡从未间断。所以中原的朝廷也因此善待于他。

明宗得知他的死讯时,下制说:“已故天下兵马都元帅、尚父、吴越国王钱镠,累朝元老,当代勋贤,位已极于人臣,名素高于简册。赠典既无其官爵,易名宜示其优崇,宜令所司定谥,以王礼葬,仍赐神道碑。”谥号为武肃。钱镠最初事奉董昌,当时还是壮年,性格十分刚烈。那时有个儒士要谒见主帅董昌,已送进了名片。他见到钱镠时稍微有点怠慢,钱镠一怒之下,让人将他投进罗刹江淹死。当董昌的典谒官来召那人时,钱镠谎称道:“客人早已拂袖而去了。”当他为帅时,有人献诗说:“一条江水槛前流。”钱镠很不高兴,觉得他讥笑自己,很快就杀害了那人。到了晚年,他才开始爱护士人,留心理政,所以数十年间,时论对他还是十分赞美。钱镠尤其崇尚排场。他将两浙分为数镇,官员都是自己任命后才奏闻朝廷。左右前后都是他的儿孙甥侄。他的殿庭服饰,可以和帝王媲美。两浙百姓都称他为“海龙王”。后梁开平中年,浙民上言,请求为钱镠立生祠堂,梁太祖也答应了,并命令翰林学士李琪撰写生祠堂的碑文赐给他。几个朝代后百姓还到那里祭飨他,子孙也得到保佑。他算得上近代的名王。这是后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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