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之美
写一个爱情故事其实有点伤神。像钻木取火,奋力将情感聚集在木棒的顶端。而预先感知到它伤感的结局就越发伤神。毕竟爱别离是难以逃脱的人生之苦。如果在爱情之外,还有对一个城市一段青春的不无伤感的怀念,那几乎就要伤上加伤了。
不过那仍然一个自以为美的故事。起先我只打算写一写人与人之间的误解或根本无法理解,那道看不见摸不着却难以穿越的玻璃墙。但写的时候却发现,若要写误解或不理解,必须先写彼此的靠近彼此的敞开以及想要理解的渴望。相爱之后才有不爱,相遇之后才有别离。花开过以后就谢了。谁会因为凋零而否认花开时的美丽。不过那种美也许只是因为回望的距离而产生的。倘在现实之中,谁若是一边过日子一边去搜集它的美,似乎有些造作了。就好像时刻对父母或上帝充溢着感激之情,多少有表演之嫌。又或者,我已放宽了自己的审美标准,将原以为的不美看成了美。在那个故事里,我刻意淡化了具体的“事实”。通常人们看重“事实”远甚于事实背后的复杂又微妙的情感。而恰恰可能是这些深藏不露的情感让人不断地在相似的事件中轮回。我是带着某种局外的超然去观照女主的猜疑不安全以及男主的粗疏与支配。似乎一切就照着它原本注定的那样不动声色地在镜面之内发生着。又似乎有许许多多的岔路口可以通往无数的结局。
***结局之外
三种不同的结局是三根树杈朝不同的方向伸展,也像三个不同的人因为不同的选择而拥有各自的命运。在第一个结局之中,无论那个女人保持独身或与其他的人成立家庭,她都用心头血悉心养了一朵单单属于自己的花。当世界欢乐的时候,她的心中存着忧伤的气息;当世界喧闹的时候,那里依然保留着一片昏黄的静谧。她再也无法真正地进入世界,真切地体会世界里的欲望和恐惧,因为她与世界之间隔着一朵花的距离,一朵开在虚空里的不败的花。这是幸也是不幸。她将不会迷失于外在的世界,或许因为她已经迷失在想象的世界里面。故事的第二个结局是一种妥协,对命运的深不可测的意志的妥协。妥协也常常需要勇气,敢于失去敢于放弃的勇气。他们用心爱过,不舍又决然地分开,未必出于不知珍惜。我给了他们分开的理由,但谁知道在所有的理由背后真正的理由呢?我们所能知道的也只有我们的无知而已。我们既不知道该如何去爱也不知道该如何生活,只好以某种挣扎的方式去学习。我们将自己可以拿出来的作为代价放在祭坛之上。爱情不过是其中之一,它并没有我们所以为的那样特别。比较特别的是“爱”。第三个结局就是关于爱而非爱情的。5兄(本来想是姐妹也说不定。自一番讨论之后就多少有些谱。思维方式似乎是比行为更确凿的证据)说,这个结局很普通。我却再想不出更好的结局。童话故事也只能以“王子和灰姑娘从此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圆满结束。但我想写的却是爱情让位给爱。因为爱情注定要从起初的如日中天向山后滑落,而爱可以日久弥新。弗罗姆在《爱的艺术》中说,“如果我确实爱一个人,我也爱其他人,我就会爱世界,爱生活。如果我能对一个人说‘我爱你’,我应该可以说,‘我在你身上爱所有的人,爱世界,也爱我自己。”默想这段话给人带来感动。当我们真正爱一个人,内心所散发出来的温煦的阳光就融化了困住我们的透明的坚固的冰层。通常我们在爱情中期待的是享受情感的高涨以及相应而来的自我的极大满足。自我将可以被满足的方式限定在极狭小的范围内,它会因此而渐渐感到窒息和更加强烈的需求。只有爱可以将爱情引到宽广的地方,引向对方引向其他的人引向四周的环境。爱带来联通而爱情带来隔离。当我们因为专注地凝视另一个人的眼睛忘掉自己,我们就能在其中看见整个的世界。
写着这几个不同的结局就想到赛斯说过,每一个念头都会在平行世界中产生对应的实相。如此说来,莫非我已经在另外的世界里创造了一些人的悲欢?而那些人正是我自己的投射我的碎片我的现实版的恐惧和欲望?他们又是否以自己的念头将这样的创造无限地扩展下去?关于他们的故事是确定的或是开放的结局?这样推理下去必然会带来一个细思极恐的问题——关于我的故事又是由谁来写就由谁来决定它的完成?
如果面对人生我们不是这般如临大敌严阵以待,或许一切只是一个关于我从哪里来往哪里去的云深不知处的侦探游戏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