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日,季鹏出差,去浙江。念巧应了翔翔爸的邀,餐奔赴饭局。是个包间。不大。很温馨。她到。他已经提前来了。念巧提出过叫胡梅。翔爸同意。但很快又说胡梅没时间。念巧怀疑他根本没联系她。
念巧今儿的衣服藏着暗劲。看似平平无奇,但只要仔细研究,就会发现无一不是有牌子的,她这一身行头,价值不菲,偏偏又弄出个低调的色调。
念巧认为这样合适,既为自己长了体面,也不让翔爸太得意。她才不是那种轻浮女人,吃个饭,大红大绿,生怕人家发现不了她。她就一身黑。脖子上坠着块平安无事牌。起画龙点睛之效。
念巧含笑,落落大方坐下。老于招招手。上菜。念巧一看,天上飞的,地上走的,水里游的,都有。
满意了。
她倒不是在乎吃什么。这年头,谁在乎吃呀!她在乎的菜的价格,那代表着她的重要性。点贵的菜并不能一定代表尊重她,但点便宜的菜,一定不太尊重她。
吃到一般。念巧嫌气氛沉闷,随口将他一军,“鸡娃群里,妈妈常见,爸爸可是稀缺品种。”
老于接得住,不藏着掖着,笑道:“正给找妈妈呢。”
念巧连忙故作矜持,用餐巾掩住半张嘴,“真抱歉。”
老于嗨了一声,“也不是丑事。离了有日子,一直……”话没说完,念巧抢着说:“一直挑挑拣拣。”
老于哈哈大笑。中气十足。包间似乎都在震颤。笑好了才说:“不是挑,是真没合适的。”
“什么要求,说说,我帮你长长眼。”媒婆瘾又上来了。老于道:“没有特别要求,就是理解我,支持我。”
念巧笑道:“你这就是男人的自私。”她不单说他的自私,而把他归到男人大类里,罪就不那么重似的。普遍的错误,难免。
老于回道:“真喜欢,就无私了。”
吃完饭,老于非要带念巧到他的眼镜店看看,又说,“上次就看出来了,你看黑板,眼睛眯着,视力不好。”
属于暗中观察。这么关注她?念巧不禁飘飘然。
她讪讪地,“有点散光。”
到店里,老于立刻安排工作人员给念巧VIP服务,先挑镜框,再验光,然后配镜,行云流水,整个下来不过半小时,所有的都加速。最后念巧得了一副一百来度的眼镜。左眼几乎等于平光镜。老于从验光师手上接过来,交货到念巧手里,笑呵呵地,“试试,看晕不晕。”
眼镜不晕人自晕,念巧接过来,戴上,猛一下不适应,她摸摸耳楞,似乎眼镜腿有点短,扒不到耳朵上。老于连忙上前探看,左摸摸右摸摸,又捏了她耳坠两下。再交给配镜师调整。
念巧脖子红了。脸也发烫。捏这两下什么意思,好像跟配镜无关。是,她耳朵坠子大,有福。但这两下,显然有更多内容。只是,能判人家骚扰吗?不合适。念巧说不清是什么触感,多少年来,除了丈夫儿子,她就没跟其他男人有过身体接触。
“孩子!”念巧才想起来孩子没接。老于还是保持微笑,从容不迫的样子,好像一切都在他掌控之中,他举起胳膊,看看手表,“来得及。”他小臂恨不得比她大臂还粗,手腕上都是毛。念巧骇然。跟老于比,季鹏有点太“白斩鸡”。
马如意来电话,说要陪婶儿上大城市一趟。齐进紧张,问怎么了。马如意支支吾吾,“没啥事。”齐进给她妈打电话,没人接。临行前,他老妈才回了电话,说就过去。其余没多说。
齐进第一感觉,此行针对的是生育问题。上次“飞行检查”,他和桂圆吃出脂肪肝,这次来,不定又有啥新招。老妈老家没事做,除了麻将就是吃睡,空闲多,难免心思多。抱孙子一直是她的心病。
齐进跟桂圆打招呼。桂圆刚洗完澡,擦头发,毛巾差点没掉地上。亚玲见女儿失魂落魄,问怎么了。桂圆说我婆婆要来。亚玲嗨了一声,“又不是日本鬼子来。”桂圆对着镜子,“八成又是那事,”顿一下,补充,“这次还带了个丫鬟。”亚玲问究竟。桂圆把齐进雇用马如意的事简单说了。亚玲叹:“也好,真要有这么个人替你们尽孝,省多少事,花点钱倒没什么。”
桂圆不满,“妈,搞清楚,我们愿意尽孝,我愿意尽孝,让她来她不来。”
亚玲抿抿嘴,“你小心,最好这几天回去住,表现表现。要有心理准备。”
“至于么,又不是日本鬼子。”桂圆把毛巾搭好,学她妈的比喻。
亚玲道:“哪个妈看到自己儿子一个人被撂家里心里舒服?”
“这不是特殊情况么,奶有病。”
亚玲哼哼,“你奶这情况,也只有咱自己信,说出去,十个有八个会说是天方夜谭。”
“随便吧,”桂圆道,“理儿都说清,她要不信也没办法,我不是吃闲饭的,白天忙,晚上忙,跟陀螺样。”
“让你休息你不休息。”
桂圆朝客厅走,“妈,您明白一辈子,这话实在糊涂,现在是天下太平,钱能存得住,再过二年呢,想过没有,有个病有个灾,谁弄,谁顶?靠你宝贝儿子还是你那五万的存款。”
亚玲气弱,一秃噜嘴,“五万五五千六了!”
桂圆苦笑,“行,五万五千六,够住几天院的?想给你们买保险,人家都不收。奶现在等于不认人了,最后那一程,谁也不知道走多久,可只要有一口气咱们就得兜着,这些都要考虑。”
亚玲苦闷。这些事情,她没想过么。当然想过,几十年前就想过,后来也一直想。只是,想也没办法,不如不想。她现在宁愿自己麻醉自己,不想,过一天是一天。如今女儿提出来,问题又浮出水面,那么巨大。囫囵个儿的。郝亚玲感觉自己像被压在五指山下,刚过了一年,还有四百九十九年要过,难受。
“拿酒来。”亚玲对桂圆说。
“还喝?”桂圆问。
“这辈子就这一爱好。”亚玲道。
“桂宝怎么还不回来?”桂圆忽然想起来。她不能陪老妈喝,桂宝应该代劳。亚玲说儿子在健身房。
深蹲完毕,代桂宝看到左璐瑶走进来。他迅速凑过去,打了个招呼。璐瑶礼貌回敬,既不激动,也不冷淡。“影院门”事件后,两个人都躲了一阵,但自打认识了老于,璐瑶想开了。跟桂宝,那就是个意外,像吃了一口冰淇淋。仅此而已。老于才是一日三餐。谁能靠吃冰淇淋过日子呢。
只是,看到璐瑶落落大方毫无尴尬,桂宝又忍不住有点失落。他原本以为她会迷恋他。别扭,说明在意。自然,代表不在乎。翻篇儿。桂宝气馁,他现在的魅力值,连一个中年女人都迷不住了吗?可是,隔三岔五,照样有会员跟他示好呀。
璐瑶上器械。桂宝随扈,笑呵呵地,“姐,不够意思了吧。”
左璐瑶嗯了一声。
桂宝又说:“我可是你弟呀。”
左璐瑶揣着气,她瘦了些,可能心情好,内分泌正常了,五脏协调,人自然清爽,“我谈了一个,还在观察,有意见吗?”她微笑。
桂宝僵在那儿。该怎么说,说没意见,还是有意见,都不合适!他能劝她别找吗?这么大龄一姐姐,好不容易看对眼一个,过了这村没这店的事,劝分是造孽!
璐瑶跑了起来。
桂宝道:“钱尽快还你。”
“不着急。”
“找着大款啦?”桂宝道,“有钱人,很多是变态。”
“管好你自己吧。”璐瑶平和得如一汪湖水。又问:“你到底在赚什么钱?”桂宝不肯露实情,怕丢面子,“正规渠道。”璐瑶说:“大葫芦可把超人包了。” 大葫芦是个女会员,屁股像葫芦。超人是健身教练。桂宝知道这事。他不方便评价同行。
左璐瑶敲打,“你可别走这路。”
“怎么可能呢!”桂宝哎呀呀地,“我这正经人走正路办大事正正派派……”桂宝还在念叨,璐瑶下了器械,朝另一方向走去。半天,桂宝才反应过来。望着左璐瑶似乎消瘦了点的背影,不知为什么,桂宝有点惆怅。
头天晚上说好了,一上午,桂圆还是收到齐进好几条消息。都是提醒。桂圆高度重视。她必须和齐进同时出现在火车站,迎接婆婆的到来。平时怎么着都行,关键时刻,面子必须给足。
车到站,人接到了。齐进介绍了马如意。如意叫桂圆姐。一路上,为活跃气氛,齐进跟马如意打岔儿,说了不少笑话。可老太太就是不笑。桂圆在旁侧看着,大觉不妙。婆婆是有备而来,像是要发难。
“什么味儿?”桂圆鼻子尖。
齐进也早闻到了。是他老妈身上的味儿。但当着大家的面儿,他不好问。谁知桂圆实在。齐进道:“上次车里放了打包菜。”桂圆不多问了。
到家,桂圆一阵忙活,床铺,吃的,用的,家里钥匙,全都准备好。桂圆又道:“妈,我去趟学校,你们先休息,我明天白天来看您。”想起来又补充,“我奶老年痴呆,离不开,晚上我搁那住。”
齐进妈点点头,没二话。桂圆前脚走,后脚齐进也去上班。齐进妈坐在沙发上,头歪着,马如意端茶过来。齐进妈恨道:“还怪怀不上么。”如意劝解,“就这一阵。”齐进妈长出一口气,“知道的是这一阵,不知道的呢,你哥苦!”马如意不吭气儿。对婶子,她是一百个服。婶子收留了她,还给她钱用,婶子说什么是什么。
晚上回到娘家,桂圆把白天的情况如此这般跟老妈说了。亚玲道:“赶明儿我请吃个饭,人都来了,不露头不好。”又问:“没说为什么事来么。”桂圆说没讲。亚玲又诧异,觉得总不至于无事来玩,又带着个马如意。桂圆说她多想。来都来了,静观其变。
吃完晚饭,桂圆伺候好奶奶,亚玲洗好碗,桂宝刚从健身房回来的时候,齐进来了电话。口气很急,叫桂圆回去一趟。
“什么事?”桂圆问。
“回来再说。”
“明天不能说么。”
“回来。”齐进坚持。桂圆不好反驳。挂了电话,站在那儿,脑子转圈,人出神。亚玲从厨房出来,问谁打的。
“齐进让我现在回去。”
“啥事。”亚玲蹙眉。
“没讲。”
亚玲站了两秒,当机立断,“走,我跟你去一趟。”她怕齐进妈出幺蛾子,万一情势失控,会是大麻烦。
“我一人行。”
“没事,打车不远,走,”亚玲半推着女儿,又伸脖子对小屋,“儿子!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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