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住在明尼苏达的朋友寄来一包野米(wild rice)。她说:“别处不见,颇有特色,给你尝尝鲜。”野米非但未见过,甚至没有听说过。我一开始觉得像中国的黑米,看上去都是黑色的米粒,但是仔细分辨,两者很不同--黑米圆润饱满,像一个肤色富有光泽的黑美人;野米形状细长,泛出一些黄褐色,的确像是野生的植物所产。
朋友还贴心地寄给我一道菜谱,我如法炮制。将切块的奶油瓜(butternut squash)和剁碎的韭葱(leek)用黄油炒香,加入野米炖很久啊。出锅的时候,香气四溢,虽有些粗糙,但颇具自然风味。
在学习一门威斯康辛州印第安人的历史课时,我发现野米是白人殖民者来到美洲前大湖区印第安人的主食,美国和加拿大的印第安人都非常喜欢这种在水边生长的野生粮食,有的部落甚至将它看做是自然的神圣馈赠。在野米成熟的季节,印第安妇女两三人一条两头尖尖的独木舟,划入野米茂盛的区域,用特制的木棒将穗把上的野米粒打下来,装入舟中,满载而归。而晒干、脱粒则一般由男性劳力承担,最后的成品盛在皮袋里,可以带着,随时炒焦食用。
插图 -- “收获野米” 油画作者: Seth Eastman (1853)
及至回国,表弟请我吃饭,有席上有一道菌菇汤,很是鲜美。汤里飘着一粒粒绽开的褐色细长米粒,吃口有嚼劲,我请教表弟是什么,我表弟说是菰米。我总觉得新朋颇像旧识,越看越像野米,回来查了一下网上的信息,果然如此。
美洲菰米和中国菰米原来是近亲,两者都不是真正的如糯米、大米、紫米、黑米一类的稻米。最让我大跌眼镜的是菰米也有人叫茭白米。它的植株感染了一种黑穗菌才会变得肥大鲜美,成为餐桌上的佳肴!
记得我来美国时,特别想吃茭白,梦里都怀念家乡无锡鲜嫩的茭白,但是遍寻不着。在中国超市寻寻觅觅,只找到了台湾产的真空包装的生茭白和家乡无锡的盒装红烧茭白,都没有新鲜的那么好吃。故乡有太湖,湖边盛产茭白,从小它就是餐桌上的常客。如果母亲从菜场回家,竹篮中有几根绿绿的尖尖的茭白,我就会自告奋勇将绿色的壳剥去,露出肥美洁白的根。有的茭白根上切开有点儿黑色的极其细微的小点点,往往特别好吃。我母亲常做茭白炒肉丝,两者是荤素之鲜的绝妙结合。每年生日在夏季,正是茭白旺季,我母亲除了做如意菜(黄豆芽和百叶同炒),还一定会将茭白、肉丁、豆腐干丁用酱油加糖炒,叫做卤汁肉。我往往弃肉丁而挑出茭白品尝,唯有这个日子里,母亲不会指责我挑食。此外,茭白和豆腐干丁、毛豆子清炒也是夏日的一味绝妙风味。我还吃过单单将茭白丝和薄百叶丝烫熟凉拌,佐料除了盐几乎没有,味极素净,如大音希声。
可惜的是,如果菰的植株感染了黑穗菌,它就不会结果实了,也没有被戏称为“植物界鱼子酱”的野米了。这可能就是我在美国至今还没有找到茭白的原因吧。真的是鱼与熊掌不可得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