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香其实是四川人,从她身上看不出来一点痕迹,只有到她家才发现,她父母说一口四川话。
阿香的哥哥比我们大很多很多,那时候未婚,至今也未婚。有一次我身上长了一个大脓包,在医院切开引流,巨疼难忍。有点心疼我自己,出来看到粥馆决定给自己买点好吃的。坐在粥馆一边吃一边掉眼泪,恰好遇到阿香和她哥哥也去喝粥,他过来拍着我的肩膀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被他们一安慰我更心疼我自己了,觉得我好可怜,索性哭得山崩地裂。后来的半个月里没隔一天换一次药,阿香陪了我好几次。每次她都背过脸去不敢看,回来路上神情恐惧的说,医生拿棉签在血肉模糊的地方擦,就跟tmd擦地板一样。看着就疼。不说还好,一说,我又嚎啕大哭起来。
那时候我爸在外地工作,我妈也很忙,这些事都是我自己处理。后来伤口发炎,恰好我爸回来,他带着我又去了一次诊所。现在我身上还有很清晰的一个疤。上次我和我爸妈说起来这件事,他们俩面面相觑,含糊其辞的说好像是有这么回事。今天我和阿香通电话说起来这件事,她倒是还记得。只是不记得粥馆那段了。
阿香记得事情一点不多。我们高中一个宿舍。她的床靠近门下铺,我的床在最里面上铺,中间隔了一个床位。高一军训的时候,我的脚起泡了,抱着脚丫子吹,她普通话讲不清楚,一口一个你的jio怎么了。半夜三更她举着蜡烛到我床前找我,我爬到她床上,两个人躺一起聊天吃东西。这事儿她说她也记忆模糊。
阿香怕黑,有一次我们去乡下海燕家做客。海燕的母亲是个民办小学的老师,家里就住在教学楼里,没有浴室,每天得提水在无人的教室里洗澡。我趁阿香进去洗澡,琢磨着她脱了衣服,啪的拉了电闸,教学楼一片漆黑。激动的等着听她求饶尖叫,半分钟过去了,她一声没吭。我只好打开灯。没过多久她出来了,脸上还含着泪。为这,她好几天没理我。这件事她却记下来了。所以说人不要做坏事,做了准被人记恨。
海燕家虽然只有两间房,下课之后,整个教学楼都是她家的。我们上下乱窜,还能在黑板上乱画,假装自己是老师,还有脚踏风琴可以玩。我也有一个很有意思的优点,无论什么曲子只要听一遍我就会弹,那几个晚上,我弹了无数小曲,拙劣的琴声在山谷回荡,更多的是几个十五,六岁的女孩子的笑声。海燕的母亲说,她就坐在房门前听着我们弹琴唱歌的声音。
我们宿舍还有一个很有个性的女孩。她有一个哥哥,两个姐姐。第一天开学的时候,她父亲送她来,那时候是夏天,我见她父亲满头大汗,一口水都没喝,就给了他一个苹果。他没有客气,接过去吃了。我想他一定是渴极了。
傍晚的时候,她主动找我,说她要出去买日用品,能不能把她的单放机寄存在我那里,她怕丢了。我说好。后来我们经常一起出入图书馆,成了好朋友。
有一天并没有下雨,她却撑着伞进宿舍,老半天不露面,一直躲在伞后面,我盯她半天了,趁她不备,一把把伞抢走,想看她究竟遮掩什么惊天秘密,才发现她烫了个头。卷卷的短发,像个洋娃娃,明明很好看,躲着干啥啊。她笑着说她也觉得自己是个尤物才不好意思见人的。我们几个看着她那瘦不拉几的身板,和尤物二字毫无关系,却也实在无话可说。
她有时候很伤感,那是她提起来她哥哥的时候,她哥哥当时在暨南大学读书,每到暑假为了筹措学费都要奔波一番,她说有一年实在太艰难,她哥哥偷偷跟她说要去死。她说从来没有见过人会有那么绝望的时刻。
她给她哥哥写信每次都要打草稿,完成一封邮件至少要一个星期,那个费劲!她还郑重的为我和他哥哥做过媒婆。并且特意把她哥哥邀请到我们宿舍。她哥哥个子不高,可能不及我高,宿舍所有的人都表示万万不可,但理由与身高无关,只是觉得我成天捉弄人,不是个好婆娘,要坑也不能坑自己宿舍的兄弟姐妹。
今天和阿香通电话,她担心国外的疫情,我们聊起来一些过去的事,最后她要我有什么心事一定要记得找她聊天。我说我会的。所以有了以上的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