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地一声炸雷突然直劈下来,把杨学坚兀自迷醉的手吓得往后一缩。车刚驶过一号桥,暴雨狂飚,雨点象坚硬的碎石敲打着窗户,雨刷拼命摇摆,车头前两三米已是一片模糊。再往前走了一段,暴雨中的上清寺转盘开始积水堵车,空气越来越污浊,双城止不住阵阵反胃,皱着眉抓紧了车门上的把手,仿佛随时打算跳车逃走。雨太大,好多轿车都靠边停下,沿街排成一队。杨学坚见双城难受,说不如回公司避避雨再走,这暴雨天行车也不安全。没等双城答复,他便叫司机把车拐到马可波罗公司楼前,车门一开,两人紧挨着冲了出去。
“咣当”一声响,杨学坚回身锁上了楼门,楼道里一片漆黑,只在闪电划过时,才映出惨白的房间和走廊。白天看惯的场景,此时全都变得陌生而惊悚。杨学坚一言不发,只领着双城朝楼上自己的睡房走。“罗军和叶丹他们呢?”双城望着黑洞洞的屋子,声音微微颤抖。“陪江先生出差了,这几天都不在。”“江先生来了吗?去哪儿出差呢?”双城追问。杨学坚象是没听见,只顾摸索着打开房门,顺手按亮了一盏桔黄的吊灯。
屋内一直开着冷气,四下清凉,两层厚厚的窗帘几乎从天花板直垂到地上,将电闪雷鸣隔在了外面。这房里的古龙水味更浓了,双城接过杨学坚递来的毛巾,一面擦拭淋湿的长发,一面打量眼前的房间。两人脚上各一对拖鞋,尺寸不同,款式却完全一样,一双天蓝,一双粉红。双城看了看手里同样粉红的浴巾,小声问:“唐小姐没来?”杨学坚泡了一杯热茶给她,轻描淡写地回答:“我们这段时间有些不开心。”跟着他往沙发上双城的身旁一坐,不再说话。他已经爱上了这种沉默,他本就是一个无话也无趣的人,何况面对双城,他没什么好许诺,好奉承,这些显然她都不需要。他也不明白她这种奇怪的温顺含义何在,就当是上天赏赐的福分,他唯恐一说话,梦就要破了。
杨学坚的手触摸到双城的脖颈,嘴里模糊地咕噜了一句:“都淋湿了。”说完从颈窝开始一粒一粒去解那连衣裙前襟的纽扣,还洇着雨迹的,白瓷般的皮肤逐渐显露……顺着杨学坚僵直的目光,双城打量着自己,看得如此仔细,就好象之前她也不曾认识这具身体。在他目光的终点,峡谷幽深的入口处,路标似的,长着一粒小小的朱砂痣。此刻,因为加重了呼吸,那点俏色不安地跳动起来,象粒火星,一下蹦进了杨学坚干燥欲燃的身体。
于无声处,两人仿佛有一种默契,每当杨学坚的双手触及身体,双城便令自己短暂死去。她细细体会,又牢牢把关,她所允许的只是他的双手而已。而此刻,他却突然动手去扯那已经打开的两片衣襟。不知是受了这房间氤氲之气的引诱,还是因为今晚那点失意,又或者窗外呼啸的暴风雨激发了冒险的勇气,双城突然改变主意,松开了原本护在胸口的双手,只一秒钟,她的身体象一颗被剥开的新笋,整个袒露出来。
双城从杨学坚震惊的表情里阅读着自己的新鲜与艳丽,那些美妙的弯曲和隆起,那些娇嫩的色泽和晶莹,以及它们散发出的幽幽香气……无懈可击的处女之躯,象藏匿已久的宝窟打开了大门,积攒的珠光宝气,似有刀剑的锋利,刺痛了杨学坚的眼睛。这过于盛大的风景让他迷失了路径,在造物的佳作面前,他竟然有些畏惧。
又一道闪电穿透了窗帘,紧随而来的响雷炸开在咫尺之间。双城吓了一跳,猛地清醒过来,抓起衣服掩住了身体。原本呆住的杨学坚,象是被这个动作激怒,扑过来掰住她的肩膀,将她重重地压倒在沙发上。这一刻,他已无心欣赏。
反常的粗鲁让双城真正感到了恐怖,大山压顶中她拼命抵挡,终于发出了尖利的呼叫……动作之间不知是谁碰翻了手边的茶杯,沙发上顿时一片狼藉。玻璃碎裂的声音瓦解了杨学坚的进攻,他从双城身体上脱落下来,退回到灯光里,一滴汗水正沿着他略微后退的发际缓缓下垂。
“我是第一个,看过你的男人吗?”杨学坚打破沉默,郑重其事地问起,脸上的表情有些狰狞。双城避着他的眼睛,一边慌慌张张穿回那件已经揉得皱巴巴的连衣裙,一边含混不清地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算是个回答。若不是在夜晚,若不是屋里灯光黯淡,杨学坚一定会发现她此刻的恼怒。一切都乱了套,都没有按照她设定的方式来:身体的败露,弱小的无助,更有杨学坚意外爆发的粗鲁……若不是他的身体卡壳,她今晚已白白牺牲了自己,酿成大错。此时的双城,象一个砸了锅的演员,所有的气定神闲都统统不见,她手足无措,又急又怒,只求赶紧逃离舞台和面前这个造了反的观众。
杨学坚却截然不同。如果说先前他只是为美色所惑,那么眼下,他却被她泄漏的处子娇羞勾引起了另一番怜惜和感动。双城仓惶失败的演出,恰恰成为击中男人靶心的那颗红豆。
“双城,你愿意,跟杨先生在一起吗?”杨学坚笨拙地问到,似乎为此鼓足了勇气。双城没有回答,只顾低头寻找那双不知被踢去哪里的拖鞋。杨学坚不肯放弃,接着又问:“我是说,让我来照顾你?”双城似乎还在生气,她放弃了寻找,转而去整理自己凌乱的长发,冷淡道:“我不用谁照顾,你还是照顾唐小姐吧。”杨学坚微微一皱眉:“她跟你不同。她这个人,要得很多。我们先不说她。”顿了两秒,杨学坚又道:“刚才对不起啊,吓着你了吧?这两天,杨先生心情不大好,有很多事,你不知道,很烦心的。”说着他再度凑拢来,用手轻轻捋着她的头发:“知道吗,最近你不在的时候,杨先生常常会想起你,越是心烦,就越是想见到你……”突然,他想和她谈心的冲动甚至超过了爱抚她的身体。见双城仍不作声,杨学坚笑了笑,手指插弄着她丰厚的长发道:“双城啊,你的头发真是漂亮,没烫过,没染过,少女发质,真好。只要稍微打理一下,修剪出层次来,就会大不一样,要不要,让杨先生帮你修一修?”双城瞪大了眼睛,她既不相信杨学坚还会这一手,更不相信他真的会在这个时候想起来给她剪头。
二十分钟之后,杨学坚收起了剪子,动作熟练地将围在双城脖子上的床单一摘,再轻轻往地下一抖……左右端详一番后,面有得色地扶住双城的肩膀,原地一转,使她站到了穿衣镜前。镜子里的双城因为发型的改变显得越发漂亮,杨学坚笑吟吟地站在她身后,打量着自己的作品。野兽和猎物突然变成了孩童与慈父,这和谐却荒诞的一幕,这无厘头转变的画风,一时让双城感到无地自容。
“双城,你是我见过最美的女孩子。也许还有更美的,但是,她们都不如你好看。你是个宝。”杨学坚的语无伦次让双城看出了他的动情,危险已经平定,她心底只剩腻烦,拿手拍拍裙角上的碎发,低声道:“是你的手艺好。”这点呼应立刻勾起了杨学坚的兴致,他一脸神秘地说:“想不到吧?杨先生从前在香港铜锣湾有一间自己的发廊,很有名的。关之琳你知道吧?大明星啊,我还给她做过头发。”
据杨学坚说,那间发廊是他从家里继承下来的,先前开在湾仔,后来生意红火,便迁到铜锣湾,租下了一间更大的铺面。大约八、九年前,江南到他店里洗头,把一只重要的皮包忘记在座椅上。那天杨学坚正好在场,直等到打烊,才把东西亲手交到寻来的江南手上。至此以后,江南每到杨学坚店里,都由他亲自操剪打理,一来二往便成了朋友。再往后,香港移民大潮涌起,许多熟客不再上门,发廊生意日渐凋零,杨学坚投资的股票又赔了一大笔,诸多不利让他只好关掉店铺,投靠到江南门下,这才跟来了重庆。
“说起来江先生对我,是有恩的,”讲到这里,杨学坚又恢复了那种心事重重的样子。“能有什么恩呢?”双城的好奇是因为故事里出现了江先生。杨学坚看看她,转了转念,只笑说:“噢,我那时候就住在他家,他们家很大,在台北有个院子,日式的,他母亲还常做日本菜给我吃。”双城听出其中隐去了情节,知他无意细说,只得将余下的好奇都咽了回去。
暴雨已歇,天边依然雷声滚动。回家的路上,双城摇低车窗,一股被雨打湿的尘土的味道扑面而来。这场大雨终于给山城退了烧,人们都想赶紧补个好觉,夜里的街道比平日清静不少。杨学坚一路握着双城的手只是不放,车进了沙坪坝,他才开口道:“双城啊,你还没有回答我,要怎样,你才肯跟杨先生在一起呢?”
双城对今晚的失控犹自后怕,正琢磨以后如何摆脱了杨学坚才好,听闻此话,更觉反胃,便硬起心肠不肯作答。杨学坚无奈说:“我知道,杨先生自己也是打工仔,没有资格照顾你。可你知道吗?现在我面前摆着一个机会,一个很大的机会,你相信我吗?等我好吗?”双城问:“什么机会?”“这个我现在还不能讲……”杨学坚手上加力,狠狠捏了她一下,疼得双城差点叫出声来,又一声闷雷响过,黑暗中只听他的声音突然变得陌生而沉郁,象是刚刚做出一个重要决定:“你会看到的,双城,你等着。”(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