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拥有春天 2020》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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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夷和耿逸飞两人绕着山走了快2个小时,仔仔细细地看完了整块地。

下山的时候,天光暗了。

耿逸飞上了车,自觉地坐在副驾,跟辛夷说了句,“不行,我真撑不住了。”说完,歪着头就睡着了。

辛夷看着眼前耿逸飞睡得像孩子样的脸,笑着启动了车,缓缓向前开去。

山里的天,黑的比山外早似的,不过转了个弯,感觉天就黑了,蓝灰色的天幕上跳出一颗亮闪闪的星星,接着,又是一颗。

路曲折着向前,暗黑色的山在天幕的映衬下,轮廓不停转化,时而尖利,时而柔软,一段段长城如剪影般贴在天幕上。

车在蜿蜒的山路上静静行驶,舒缓的小提琴曲在车厢内流淌,前后车流渐渐稀疏,只有他们这辆车的大灯不知疲倦地划破乡间路的黑暗。

天完全黑下来,耿逸飞醒了,他先左右晃晃头,再用力睁开眼睛,听到熟悉的音乐,他定了定,转眼见辛夷半张脸的轮廓在夜灯下格外柔和,他又闭上眼睛,想了想,才抬高座椅,看看外面黑沉沉的天,问,“咱们到哪儿了?”

辛夷依旧全神贯注地看着前方,她不知道耿逸飞什么时候醒的,听他声音沙哑地问,说,“刚刚走了一半,还早呢!”

“回去辛苦你了,我肯定开不了。”

“没关系,我听你手机震动了好几次。”

耿逸飞喝了几口水,先清醒下,回了电话,车里终于安静下来,小提琴曲立时凸显出来。

耿逸飞听了会儿,问,“这张碟我也好久没听了,你怎么找到的?”

“这张碟有什么特别吗?就是顺着播放的呀!”

“你听出什么特别了吗?”

辛夷静静地听了好一会儿,“我觉得技巧没有前一张那么多,曲子都很熟悉,好像特别选过。”忽然,她到什么,笑了,问,“这张碟是你自己录的吧?”

耿逸飞突然有那么一点点不好意思,“嗯,刚回来的时候录的,我自己都好久没听过了,眼下太忙,好久没动琴了,估计一时半会也达不到这水平了。”

“除非专业的,一般人其实很难达到你的水平。”

“我就当你说的是真心话。”

“你什么时候听我说过假话?”

“…谢谢你的真心夸奖!我表示真心感谢!”

“你这话听着就像假话。”

“呵呵…我什么时候跟你说过假话?”

“我记着你今天说的这句话。”

我也记着你今天说的这句话。”

“没想到,你喝得不少,脑子还挺清醒,刚才看地的时候跟我说的数字一个都没错。”

“那…我是不是还说了什么没过脑子的话?”

“我忘了。”

“真话吗?”

“陈述事实而已。”

呵呵…”

你是不是和你妈妈感情特别好?”

“嗯!”

“…嘉伟…每次总说耿伯伯如何如何的,很少提起你妈妈!”

“参谋长最看重我哥,我妈最疼我!”

“嗯!”

“我哥要是犯了错,参谋长就是批评批评,最多拉到操场上跑两圈,我要是犯了错,二话不说,永远是皮带伺候!”

“呵呵…”

“我妈的口头禅是,大伟你要让着弟弟!”

“怪不得!”

“我哥特厚道,有了好的总是先给方雅欣,再给我,最后剩下的才归他自己。”

“我听雅欣说过!嘉伟对她比方鸿欣对她都好!”

“方鸿欣吧,说起来最气人,每次方雅欣受委屈,都是我哥和我出面,他一个男的,比我大,连自己闯了祸居然也找我哥!”

那嘉伟帮他打架吗?没想到嘉伟居然还会架。”

“打,我们哥俩一块儿打,方鸿欣还躲在一边不露面,你说气人不气人?”

“呵呵,你说方鸿欣现在会不会打喷嚏?”

“打喷嚏吧?他那么干燥的地方,打个喷嚏多浪费水啊,他要是打喷嚏得捂着嘴,把漏出去的那几滴水拢起来就手洗把脸!”

“哈哈哈哈…”

“嘿嘿嘿嘿…”

“跟你说个事,你先有个心理准备啊!”

“没关系,你说。”

“刚才咱俩看地的时候,一张照片都没照,相机里的都是上午的照片。”

“嘁,就我…就咱俩,有没有照片有什么区别吗?”

“千万别这么说,我记性不好!”

“你怎么这么记仇啊!辛夷…我承认,我记性不好,行了吧?”

“耿逸飞,这可是你自己说的,我记住了!”

“那个,你也得记着点我的好,是不是?”

“放心,别管什么,我都能记住!”

“那好,我能问你个事儿吗?”

“耿逸飞,你真应该属猴!”

“你不知道吗,我确实属猴,猴尾巴尖尖儿!”

呵呵呵呵…现在我明白了…它们有你做代言人,真幸运!”

“你说你整天把人说得死去活来,再生不如死的,怎么人人都说你温和?”

“人人都说的叫普遍认知,你的个人感觉叫偏见。”

“你别转移话题啊,我想问你个问题,行不行?”

“有什么想问的,你问就好了。”

“我觉得你在给我挖坑。”

“坑已挖好,请君随意!”

“辛夷,你一直说你记性好…可是,你就只是记性好吗?不论承受的是什么,只是记住吗?我承认…我做不到…你是怎么做到的?”

两人都沉默下来,CD恰好自动换了一张,是马友友的大提琴,低沉舒缓的旋律就像是预先给辛夷设计好的伴奏一般。

“…我承认,其实我一点都不温和…并不是你敏锐,觉察到我的不温和,而是在咱俩的相处中,也许冲突的机会比别人更多…对很多已经发生的事,我觉得还没有到不能忍受,必须发作的地步…这和个人的忍耐力没关系…我父亲叫千恕,千百的‘千’,宽恕的‘恕’,爷爷起的…从小,爷爷就跟我说,做人要胸怀宽广,对人对事不要斤斤计较,要学会设身处地替人着想,宽厚待人其实就是宽厚待己,不要把自己当成只会在墙角不停地弓着身子发怒的猫,而要想狮子一样,站在山巅,看清楚世界,再决定自己的态度…做律师的时间久了,我一直都把‘不知者不罪’放在判断人和事的前面,但对‘明知故犯’,我从不宽容,这也许就是你觉得我不温和的原因吧!”

车冲过一重重山的阴影,渐渐有明亮的光在山的另一侧,再拐个弯,一轮硕大的明月出现在眼前。

两人欣喜地对视一眼,辛夷放慢车速,找了块开阔的平地停下车。

他们不约而同地推开车门,下车。

山风猎猎,明月皎洁,群山如画。

不知过了多久,“啊嘁”一声煞风景的喷嚏声响起。

两人都笑了,耿逸飞打开后备箱,取出毛毯递给辛夷,又拿出两瓶水和巧克力,顺手打开所有车灯。

耿逸飞把水递给辛夷,靠在车前,面对明月,拧开水瓶,喝了一口。

辛夷裹上毛毯,剥开巧克力递给耿逸飞,“谢谢你想得这么周到!”

“彼此彼此。”耿逸飞举起水瓶,“来,中秋快乐!”

辛夷也举起水瓶,“中秋快乐!”水凉沁沁的,冲刷掉了半日来的繁累。

从前去山里露营,我也见过月亮,可从没觉得月亮这么圆,这么漂亮,好像伸手就可以摸到一样。”

“我从来没在山里看过月亮,城里的月亮好像没有这么大这么圆。”

谢谢你今天跟我说了这么多!”

“谢谢你今天的安排!”

两人不约而同地举起水瓶,“中秋快乐!”

“我今天第一次听你提起你爸爸,却从没听你提起过你妈妈。”

“没什么好提的…我都不记得他们了…他们走的时候我还不到三岁!”

“…对不起…我真不知道…”

没什么,你知道1976年清明节纪念周总理的事吧!”

“嗯!”

“我爸爸妈妈都在北京工作,我也在北京出生,我爸爸清明节那天在纪念碑前朗读了他写的纪念周总理的诗,当天夜里就被抓走了,我妈妈知道了,把我送回小镇,托付给爷爷,回北京找我爸爸,结果,就再也找不到他们两个人了!”

“什么叫找不到?不是没几个月就一切都走上正轨了吗?”

“就是没有人知道他们在哪儿,也没有人知道他们去了哪儿,这么多年,他们当年就算被抓也该有个结果和下落,但是什么都没有…我问过于律师,他说,当时一片混乱,估计我爸爸被抓住,就…至于我妈妈…我想象过任何最坏的结果…”

耿逸飞侧过脸去看辛夷,溶溶月光下,她长长的睫毛在不停颤动,两行透明的水汩汩流下,落在深色的毛毯里,转瞬就没了踪影。

耿逸飞叹了口气,伸出手,轻轻拍了拍辛夷的肩膀,“我小时候看过一本书,书上说,太阳的脸总是一成不变,而月亮的脸每天都在变,所以当月亮圆的时候,你闭上眼睛,许个愿,就会在月亮上看见你最想看见的脸!”说完,他闭上眼睛。

山风在耳边低吟了许久,缓缓睁开眼睛,真的看到了总在梦中出现的那张熟悉的笑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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