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祭 三、横刀夺爱藕断丝连

一罐臭豆腐,最合中老年人胃口。http://bookseed.com/html/chinese_book_info/61988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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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农历春节到了,厂里除夕才放假。宛虹赶回辉城,进家门给弟妹一人分发一把糖果,就帮着父母忙开了,煮鸡肉,炸馃子,包饺子,蒸馍馍......小妹把给她买的一块花布披在身上,蝴蝶般故意在大姐面前晃来晃去,虽然撅着嘴巴不吭气,眼神却分明在示意:快给我做新衣裳,快给我做新衣裳!
    晚上大家都已上床睡觉,宛虹还“哒哒哒哒”踩着缝纫机。爸爸的蓝卡箕布中山装,刚才没仔细察看,把左边的袖子错缝到了右边,得拆了重来;弟弟的新上衣贴一个口袋得了,多两个是样子货;二妹的裤子小了,折起边给三妹穿,腰里要打两道褶;袖套多做两个,爸妈换着用。唉,爸妈忙,弟妹多,老大嘛,自然要多做一些事情啦。
    初三下午,正在玩耍的三妹和弟弟,忽然吵闹着打起架来,弟弟喊叫怒骂:“贼娃子,老三是个贼娃子,偷吃我的大苹果!”三妹哭得抽抽嗒嗒:“呜.....我就尝了一口口,许你吃就不许我吃呀......呜呜......”爸妈急忙冲过去,大声呵斥着拉架,爸爸护住三妹安慰,妈妈把弟弟拽到外屋,准备教训一顿。
    就在这时候,门前想起一个女声:“何宛虹--,何宛虹在家吗?”接着门被推开了。   “噢,我是厂里的韩师傅,来给你们拜年啦。”
    妈妈生气的脸愣症了一下,随即尴尬地说:“哦哦,韩师傅呀,过年好啊,来,来,请坐, 请坐。”
    宛虹系着围裙在厨房烧火,听到熟悉声音赶快走过来,看见韩师傅惊喜地说:“韩师傅,你咋来了呢,正好啊,我给你做饭去!”
    爸爸也走出来,吩咐宛虹:“先倒茶!稀客来了,先喝茶坐坐。”
    韩师傅笑呵呵扫视一圈,从手提袋里掏出两包点心:“不客气,不客气,我来看看就行了, 还有熟人亲戚家要走哩。”说着把礼物放在桌子上,转身就要走。
    妈妈笑着留客:“韩师傅,你急啥呢,水都没喝一口哩,多坐一会儿怕啥哩。”

    爸爸也说:“师傅啊,你好不容易来一次,就一起吃个饭啦。”

    “不了,不了,以后再说,以后再说。”

    正月里走亲访友,通常是关系近的亲戚之间,互相送礼多坐半天拉拉家常,然后摆酒上席大吃一顿;关系好的熟人朋友,就串门拜访问候一番,轻坐一会儿很少吃饭。那年头没有电话, 都是直接登门。宛虹对韩师傅能找到自家来看望,感到非常高兴。
    正月十五下午,宛虹提着城里带来的元宵和鸡蛋糕,来给韩师傅拜年。 韩师傅的笑容有点不太自然,支支吾吾闲扯几句,定定神问宛虹:“你认识王燕吗?她也是辉城中学出来的,也是大学没考上。”
    “王燕?不认识,可能比我低一届吧。”

    “哎,她在辉城银行工作,她妈是北关小学老师,她爸是民政局局长,说是快调到天河去
了。前阵子他们打听到我的元桥在北京上大学,羡慕滴很,就托人来提亲,我让元桥写了封毛笔信,他们看了爱滴很。过年的时候请我去她家吃饭,人家热情滴很,我们交换了两个娃娃的相片,把事情定下来了。”
    宛虹的脸色渐渐变了,瞪大眼睛不知该说什么,整个身子僵在原地,只觉得凉飕飕一阵冷风。
    “人家也是书香门第,也是只生了王燕一个女子,娃看起来有教养有礼貌滴很,也是两条长辫子......”
    宛虹不知怎么走出韩师傅宿舍的,木呆呆地走啊走,走进光秃秃的桑树林,脚下冻土硬邦邦,手抚树干冷冰冰,远处乌鸦叫嘎嘎,天地一片灰蒙蒙,两行清泪流啊流......与元桥只见一面,通几封信,咋就这么锥心刺骨?没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能成个啥事情?家境清寒,弟妹众多,比得过局长千金独生女?远离父母,势孤力单,正像林黛玉被薛宝钗,抢走了贾宝玉!
    文元桥,也是个两面派,你妈叫你咋你就咋?给我写着信,给她也写信,你有几颗心?你就这么爱攀龙附凤,当局长家的乘龙快婿吗?
    韩师傅,势利眼小人精,看我家娃娃多负担重,转身离开投靠富贵家,不值得信赖和尊重。

    宛虹大哭一场,擦干眼泪后,心中暗暗发誓:今年一定要考上大学,远离这些人和事!

    何宛虹又变了一个人,不再爱笑爱唱歌,上班时趁人不注意,就偷偷掏出一本书或者一页纸,悄悄喵上几眼,嘴里念念有词。下班后有时钻进桑树林,有时呆在宿舍里,静静地看书学习,晚上熄灯了还打着手电筒,被窝里亮上一阵子。星期天穿过泥河镇,走进五里路外的农业中学,缠着数学老师解答题。
    淑香明白她的心思,心里也为闺蜜鸣不平。一天她看着宛虹消瘦的清秀脸庞,慎重其事地说:“我有一个中学同学,名叫范英奇,是我们班上学习最好最聪明的,他家就在附近清水湾,离我家很近。他后来上过辉城师训班,回乡当了民办教师,又去天河师范念了两年书,现在天河市委当秘书,以后嘛,肯定是当官的料儿。人长得也很俊朗,个子比你高一点。上星期我在街上碰见他,谝传时说他还没找下哩。”
    宛虹心不在焉地听着,嘴里“嗯,嗯,好啊”地回应。
    淑香继续说:“我问他认识辉城中学的何老师和洪老师吗?他说认识啊,那家人好着哩。嘿嘿嘿,你看我叫他也写一封毛笔信来,咋个样啊?”
    宛虹照样“嗯,好啊,好啊”应答,心里却在想,辉城中学的学生,谁不认识我爸我妈呀。 妈妈在教务处,全校学生入学注册,课程安排,期中期末考试卷,毕业证书证明等等,都要经过她的手完成。妈妈娟秀的字迹,从钢板上的蜡纸中吱吱流出,又滚着油墨一张张印刷出来, 分发到每位老师及学生手中。自己还帮着妈妈,一手拿油筒,一手抬沙网,滚一下油筒翻一张纸地印过卷子呢。那时候没有打字机,也没有复印机,妈妈的一双手,就是活机器,经常熬夜写呀写不完。文革中妈妈由于手握学校红印章,家庭成份为“工商业者”,上小学时被老师填写过“三青团”表格,变成了“资产阶级小姐掌握了学校大印”,“国民党残渣余孽”,揪出来挂黑牌站台批斗,游街示众,进食堂抬大笼蒸馍,去农场劳动......这几年教学慢慢正常化,妈妈的日子才好过多了。
    爸爸是学校唯一的音乐老师,吹拉弹唱排演节目指挥大合唱,又教语文当班主任,学生多的根本记不住。那个当秘书的,他爱写啥就写去呗。
    过了一个多星期,淑香忽然嘻嘻笑着告诉宛虹:“范英奇来信了!也是毛笔书法,比韩师傅她儿子的还要好!”说着左手从背后闪出来,扬着信纸在宛虹面前幌啊幌。
    宛虹凑过头一看,可不是吗,满纸优美潇洒的毛笔竖行行书,比文元桥写的还规整!那信是写给淑香的,说他感谢老同学的关心,下周将回乡探亲,届时会去厂里见你和你朋友等等。宛虹霎时心慌意乱,明白淑香将她出卖了,羞红脸娇嗔地指点淑香笑骂:“你坏,你真坏,你咋不和他呀,你咋不和他呀!”
    淑香嘿嘿坏笑:“我是个丫环命啊,配不上公子呀,人家眼光高啊,只看上小姐呀,我只能当个红娘啊......”
    周六宛虹上夜班时,突然感觉心脏一阵狂跳,哦,莫不是范英奇来了?他长啥样啊?他比文元桥如何?按捺不住强烈的好奇心,宛虹对赵红梅说:“帮我看下机子,我上个厕所。”便急忙走进夜色中,身上还穿着白围裙。
    宿舍亮着灯,宛虹推门就进,只见一位大男子手拿自己大照片端坐着,淑香在旁说笑指点, 见宛虹突然闯入,一下子都愣怔住了。一时间三人面面相觑,场面气氛很尴尬。半晌淑香说道:“人都来了,我还说什么,你们自己谈吧。”
    宛虹舌头磕巴着:“噢,噢,我还要上班哩,上班哩,你们说,你们继续说。”又转身关门走出。一路上懊恼的直跺脚,心里自己骂自己:“你急啥哩,急啥哩,真没出息呀,没出 息!”
    第二天淑香起来就埋怨:“好你个大小姐呀,真沉不住个气!本来想让你们好好见面浪漫浪漫哩,这下子不用再见了。”
    宛虹很不好意思:“唉,都怪我,都怪我这说风就是雨的急脾气,辜负了你的好心意。那他咋说滴呀?”
    “人家没意见,就看你的意思了。”

    宛虹想了想说:“再过两月就要高考了,我也没时间顾那么多。这样吧,如果我考上了,不知道会分配去啥地方啥学校,就没法考虑范英奇;如果还是考不上,那就考虑和范英奇再见面啦。”
    淑香点点头:“好啊,你呀,最好还是考上大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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