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精英阶层执政到草根宗教民粹上位看印度特色“劣质民主”的演变

世界太大了,书本里读到的未必都是真相,出去看看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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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六月份起印军就在中印北部边界不断制造冲突。印度国内也是异常亢奋;政客煽动,媒体炒作,民众游行,整个国家像捅了马蜂窝。莫迪总理表现出十分强硬,前方视察,调兵遣将,购置武器,好像就要开战。随后又宣布一系列法令禁止所有中国手机应用软件,包括青少年最喜欢的抖音。也要禁止华为和中兴参与5G建设。甚至放言以后一概不参加任何包括中国的贸易协定。印度百姓也是群兴激昂的抵制中国产品。

大多数国人可能对这位西南边的邻居有点看不起。但在西方世界的眼里印度可是世界上“最大的民主”,也指望着印度的“民主”成为发展中国家成功的的楷模,能抗衡东方大国。当年的大英帝国殖民者可是给印度留下了完整的民主机构和程序,也留下了专业的法治体系和训练有素的人才队伍。甚至都留下了相当不错的工业基础设施,当年印度的铁路系统可是亚洲第一。

然而印度的表现却一直是差强人意,老是说的太多,却拿不出什么像样的成绩。西方政客和媒体老想拿印度的民主说事,但总是说不清楚他们留下的民主政体究竟在印度到底发生了什么。印度独立七十多年了,也就是说“民主制度”在那里有了七十多年的历史。从一开始的精英阶层政客的执政到当下的草根宗教民粹主义强人掌权,也算是发生了转型,但理想中的民主好像从来就没在印度成功运作过,没有把印度从贫穷中拔出;印度的贫困人口可以与非洲撒哈拉南部相比。也没有把印度推向人权的道德高地;宗教暴力和种姓歧视仍是社会常态。

其实印度在十八世纪英国殖民前就不是一个统一的国土。南亚次大陆上的各种民族和宗教差别很大,土邦王国林立,只是英国人利用武力和政治手腕把他们糅合在了一起。你去印度会看到不同的人种和明显的肤色差别。在北方有些人皮肤像欧洲人一样白皙,印度宝莱坞电影里的美女大多出自那里。但在南部大多人口皮肤黝黑,和非洲人没有有多大差别。而在东北部大多数人长得更像缅甸和泰国人,也像中国西南的少数民族。在宗教方面也是五花八门,几乎包揽了世界上主要的宗教。虽然人口以印度教徒为主,但还有两亿多穆斯林。如果按人口算,印度可是地球上第二大的穆斯林国家,仅次于印度尼西亚。

大家都可能听说过印度的种姓制度。印度教徒都被划分成四个主要种姓阶层和在这四个种姓之下更多的“贱民”种姓,孩子一出生就定了终生,从名字就知你是那个阶层。不同种姓之间很少通婚,也就谈不上种姓阶层相融。高种姓阶层占有先天的教育机会,也把持着国家的上层建筑和商业活动。低种姓的多从事体力劳动。最悲惨的是近两亿的“贱民”,是社会最底层,饱受欺凌。“贱民”只能从事最累最脏的劳动,生活在同一个村庄里但不能和高种姓的共用一口水井,也不许有任何肢体接触。这种歧视比当年美国黑人在南部的境遇更恶劣,但很少听到西方政客拿这个与人权挂钩说事,而说的更多的是宗教自由。

虽然印度独立后也在致力于消除种姓制度,但其在印度教教义里根深蒂固,至今仍是社会顽疾,尤其在广大的农村。掌权的高种姓既得利益者是半心半意,也就做一些种姓阶层的权益分配。而印度教教义的宿命观也使大批低种姓的人今生认命,只求来世。低种姓的政客们却借此玩弄游戏,争当种姓阶层的领袖,拉选票当官,当然也为选民获得一些政府优惠补助。荒唐的是一些并不是太低的种姓却也要求把他们也划为低种姓而享受政府照顾。这样的结果不是消除种姓界线,反而让种姓阶层得以维持,不断细划成不同利益集团和政客们的票仓。英国殖民者留下的民主选举制度就这样演化成了不同种姓政客们的舞台,使得这个号称世界上最大的民主变成了眼花缭乱的政治万花筒,各路政客大显神通。

老一代执政的国大党政客是以尼赫鲁家族为中心典型的高阶层精英。这个阶层的特点是种姓高,教育程度高,且多有英美留学的经历。尼赫鲁家族曾和国父圣雄甘地共同反抗英国殖民统治,争取印度民族独立。因此,独立后国大党头顶光环,前后执政长达六十余年。这个精英家族还真不是一般的的印度人:先说首任总理尼赫鲁:来自克什米尔地区最高的婆罗门种姓家族,独立后领导国大党统治印度十七年。女儿英迪拉嫁给了帕西族的人士费罗兹·甘地(此甘地与国父圣雄甘地无关),改名为英迪拉·甘地,后来也成为印度总理。这个帕西民族(Parsis) 也不一般,原是古波斯/伊朗人,后因摆脱伊斯兰教对波斯原始宗教拜火教的迫害逃到印度西部。现在印度也只剩不足几万人,但帕西族的文化教育水平远远高出印度一般水准,在印度社会超级成功:在工商界有像现代印度工业之父的塔塔家族(Tata) 和戈德瑞吉(Godrej)家族等等;在军队里有数名高级将领;在文化界更是明星闪烁,有许多知名的学者,作家,演员等。享誉全球的音乐指挥家祖宾·梅塔 (Zubin Mehta) 就是帕西人。

国大党的精英政客们至少在表面上主张社会平等,多少有些社会主义的理想色彩。可能由于受过英国殖民统治的不平待遇,他们一度和西方保持距离,但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在效仿苏联的社会主义,也建立了繁杂的政府机构,组成了庞大的技术官僚团队。由于有英国殖民时代留下基础设施和比较完善的铁路系统,以及训练有素的公务员队伍,在五十年代印度算是亚洲强国。在国际上尼赫鲁提倡不结盟运动,广泛联络亚非各国,和中国走的很近。尼赫鲁和周恩来的个人关系也不错。当然, 1962年印军在中印边境线上的冒进和惨败把尼赫鲁想当亚非国家领头羊的梦打醒,使其大伤元气,郁闷不已,没两年就归西。这场中印边境战争在印度人心中仍是伤痛,也形成了了印度人看待中国的复杂心态。

印度虽然是名义上民主选举体制,但实际上很长时间都是精英阶层在统治。平民百姓的文盲率很高,每天担心的大都是温饱。 只要有人能把饼画的很像,竞选时多做许诺,再散发点零钱,就能得到选票。印度的政客们都精通此道。当然,国大党也算做了一些事情,能把这么大的国家拢在一起,本身就不容易。印度有数百个民族,上千种语言,加上各种宗教迷信之间的打斗,听起来都头痛。国大党的最大成功是尼赫鲁的女儿英迪拉·甘地当总理时推行的绿色革命,在60年代基本上解决了粮食问题。好在大多数印度人都吃素,人均粮食消费不高。

1984年英迪拉·甘地遭锡克族警卫开枪刺杀。大儿子拉吉夫·甘地后来继任总理,1991年又遭泰米尔族人自杀式爆炸身亡。国大党的精英政客们为维持复杂的印度民族关系也付出了血的代价。拉吉夫之后国大党的领导权落到妻子索尼娅·甘地的肩上。索尼娅本身是意大利人,是在英国留学时与拉吉夫·甘地相识结婚。外来的媳妇突然成了印度最大政治家族的权利中心。但作为外国人的身份,不便直接在前台就任。一对儿女还嫩,挑不起重任。 便推举性情温和的锡克族经济学家辛格出任总理,好在幕后指挥。

好象一般的印度老百姓并太不在意谁来统治,民众也都习惯被外族和家族式的统治。从成吉思汗子孙莫卧儿王朝的三百多年,到一百多年的英国殖民都是外族当权。其实在英国殖民以前这里就是一盘散沙,这也是为什么英国人能挑拨离间,各个击破,最后一统了印巴次大陆。

要兼顾不同民族宗教和种姓阶层的利益,维持权力的稳定就要花大力玩政治游戏。国大党领导层的政客们要将大部分精力花在嘴头上,就不可能有太快的经济发展速度。独立后几十年的GDP增速一直维持在百分之四左右,没有比人口增长快多少,在国际上被戏称为“印度的大象速度”。几十年下来英国殖民时留下的老底子也快耗尽,一度为之骄傲的铁路系统也快要变成古董。最可怕的是官僚体制臃肿变形,政府办事效率低下,体制内普遍的贪腐被固化。印度议会里一度有四分之一的议员都是法庭的被告,案件缠身。司法系统却是个奇葩,虽然继承了英国留下的法制体系,超低的效率却常常打破世界纪录;案件拖上二,三十年不算罕见。在孟买的联邦法庭里案件卷宗堆积成山,灰尘早已厚过几个铜钱。这就好象把一台“奔驰”留在偏僻的山村;常年疏于保养维修,零件耗损,管道漏油。也就勉强能够在山路上移动,还要给牛车让道。

严重不匹配的上层建筑与经济基础也造成印度社会财富分配严重不公平,穷富差别的悬殊令人咋舌。印度有着世界上最大的赤贫人口,超过撒哈拉以南非洲的贫困人口的总和。在孟买和加尔各答等超大城市贫民窟的规模和拥挤脏乱令人瞠目;在在广大的乡村,特别是中部和北部的地区看到的是和非洲一样贫穷,穷人的房屋也就是树枝搭起来的窝棚。而另一方面印度却有着世界上前几位的超级富豪亿万富翁。高阶层的富豪奢华无度,仆佣成群。印度富豪的一大喜好就是显富,婚礼仪式往往就是财富的展览会。但好像印度社会里仇富的因素不是太多。可能按印度教义的轮回理论今生的富贵都是前世所修,穷人也心态平和,专心今生修行,但愿来世运转。孟买的贫民窟居然也能开辟成了知名的旅游景点吸引外国人。

这样的社会环境造就出的政治精英有着明显的人格分裂症,可以面对极度的穷富差别和种姓歧视制度视而不见,却高谈平等和人权。他们最推崇的是言论自由,重在掌握话语权。话语权是西方民主的关键,这就是为什么竞选需要在媒体花大钱。在当今的信息社会里限制别人说话是下策,而占领话语权的制高点才是重点。其实大多数民众都很容西被误导,尤其是受教育程度低的人群。人们都想听自己愿意听到的东西,哪怕不真实,也不在乎你的的观点是否中立客观。只要你能了解人的心理,懂得迎合,谎言多说几遍也就会被接受成了事实。这在印度的选举中已是常态,也在当下的美国大选里也不新鲜。

印度精英政客的一大特点就是游离于社会现实之外;高谈阔论,讲起来全是道理,听他们讲好像不是在说印度的社会,而是宣扬人世间的哲学原理。也难怪印度能产生不少国际知名的大师 (Guru),在世界上贩卖带有咖喱味的心灵鸡汤。大师现象算是印度奇特的一景;保守落后的民风容易滋生各种怪胎型的大师和圣人。在印度街头满是脸部涂抹服饰奇特的“圣人”;电视频道里也是滔滔不绝的大师 。这些大师和圣人都有大批的信众,代表着一层层强大的政治势力。就在前几年一位叫辛格的印度教大师因为在十几年前强奸信徒,暗杀记者而判刑引发信徒大面积骚乱,数十人丧生。

印度特色的精英政治文化也在国际上产生影响。印度裔人士在一些欧美英语国家的政界已经崭露头角,形成了一定的势力。在新闻媒体界印度裔人士也是势头很猛,开始掌控一定的话语权。他们大多来自印度上层种姓家庭,受过良好的西方教育,深谙西方民主的程序玄机和语言套路,知道如何在谈话中占领道德制高点。他们更熟悉政治争斗中不同族裔,贫富差别,和宗教之间尖锐的利益冲突,因为这一切在印度特色的民主政治恶斗中早就是家常便饭。他们驾轻就熟的利用这些利益关系在欧美国家玩民主的游戏,技能要比欧美政客更胜一筹,可以把游戏玩的游刃有余。另外印度裔的人士近年来也在美欧一些著名的大企业里大批进入高管层。其实美国和欧洲的上市公司的高层运作某种程度上也是权益分配的政治游戏。

有意思的是印度的政治精英们在中国人面前似乎有一种莫名其妙的优越感。他们最喜欢对中国说三道四,往往添油加醋。他们自信有西方主流认可的“民主体制”,印度的经济发展就应该水到渠成,注定要超过中国成为世界中心。这种思潮在前几年还是十分盛行,就连一位美国华人学者与其印度裔导师都合著文章推崇印度的发展模式,认定印度一定会赢。这篇文章被西方学者被广泛引用,当然这也是西方政客们最想听到的喜讯,最好是由华人传颂。

但这种肤浅的认知只能引来明智的知情者哑然失笑。殊不知真正成功有效的民主不仅是一场场选举的热热闹闹,而最重要的是能在选举后各个不同的利益集团做出一定的妥协,达成一些共识,政府才能合力把事情做成。这背后就需要一个足够大的,受过良好教育的理性的中产阶级社会来支撑。反之巨大的贫富鸿沟,极端宗教势力的敌对,和庞大的低教育愚昧短见的选民就使妥协失去可能。结果是竞选都是换汤不换药,每届政府都是虎头蛇尾。许诺一大堆,兑现一小撮。这一切恰恰就印度的现状,也没有可能会在短期内改变。

印度的经济改革和中国的改革开放的时间相差不大,在上世纪七十年代末印度的GDP还稍先超前中国。中国的改革开放势头更猛,进入21世纪后中国大幅度超前,到2010年中国的GDP已经是印度的4倍。印度的精英阶层开始焦虑不安,有人开始反省印度体制的弊病,但更多的仍在不着边际的高谈阔论。当时有位印度学者写了一本关于印度和中国竞赛的书《超级大国》:把竞赛比如龟兔赛跑,希望中国这只兔子睡会觉。这本书当时在印度热门的英文电视频道引发了一周激烈的辩论,各路政治精英悉数出镜。精英们的论点自然是精彩无穷,但他们的重点似乎并不是要把道理说清,只是想表现出自己比对方更聪明。印象最深的是当时的交通部长居然宣称印度有着世界上最好的乡村公路网,说完后这位仁兄嘴角还带有得意地抿笑。

听后我在电视机前很是茫然,不知他在谈哪个星球上的印度。当时我在印度出差呆了近两个月,前后跑了好几个邦。正值雨季,坑洼不平公路变得十分泥泞,我们吃了不少苦头。记得我和印度同事半开玩笑:“我们中国人可能没有你们印度人聪明,但你们把时间都花在辩论上了,而我们在拼命干活,超前一点也不奇怪。可能印度人更像聪明的兔子。”   当然结果是今天中国的GDP已经是印度的5倍了。

印度的政治精英们很希望看到中国崩溃,当然也是中国崩溃论的粉丝。在2008年的国际金融危机时中国的出口受到重创。他们好像看到了希望,欣喜若狂。纷纷撰文说中国出口拉动型的经济走向了末日,印度的内需消费型经济模式才是前景。当时有些国际大公司内部就有印度人转发一些精英人士的文章,预言中国的出口已失去竞争力,印度会很快取代中国,试图影响国际公司的采购战略。没想到中国政府出台四万亿来刺激经济,不但把自己拉出了困境,建设了世界第一的高铁系统大大提升了国内基础设施水平,也帮助世界度过了难关。反之,印度却陷入泥潭,引发严重通货膨胀,卢比贬值超过40%,经济增长率回到改革之前。

在过去一,二十年里但凡说起高速发展的新兴市场国家对于世界经济的贡献人们总是把中国和印度放在一起。但实际上印度的经济规模要小得多,且是内向封闭型,对于世界经济的拉动可以忽略不计。但印度精英们并不甘寂寞,时不时制造出一些惊人的创新来吸引世界的关注。可能有人还记得印度人宣称造出了10美元的手机和20美元的电脑,全世界的穷孩子都会有。塔塔公司也推出了两千美元的超低价汽车叫 Nano,还跑到美国底特律车展上炫耀。居然说试驾的感觉可比宝马,还装有空调。印度的精英们深谙利用西方媒介的偏好和玄妙,宣扬要用 Nano 占领发展中国家的市场,还要进军欧美城市的街道。

当然,后来没有人见过穷孩子手中有超低价的印度手机和电脑;也没见到 Nano 满世界跑。印度坑坑洼洼的街道真是难为了Nano车上的四个玩具车般的小轱辘。在2010年我在孟买看到有报道,那年夏天已有六辆车在街道上耐不住骄阳,自己开始燃烧。两年前塔塔公司已悄悄的宣布停产 Nano。不管怎样,印度的精英们已经制造了噱头,也赚足了眼球。西方商业媒体也就是短期炒作凑热闹,从来不会回来纠正以前的错误报道。

印度最大的民族问题是应对穆斯林。虽然在1947年独立后印巴分治大部分穆斯林人口都到了巴基斯坦和孟加拉国,但现在印度的穆斯林人口仍有两亿,是世界上穆斯林人口第二多的国家,仅次于印尼。印度教徒和穆斯林的历史积怨很深重,时有流血冲突发生。在国大党精英政客们执政期间多采取拉拢策略,尽力安抚,摆平各族裔之间的利益。虽然并不很奏效,但能很大程度上吸收了穆斯林选票。

但是印度社会里宗教极端化的趋势很难掌控,宗教冲突也继而催生出宗教民粹主义。1992年在北部邦印度教圣地阿约提亚发生印度民族主义的人民党(BJP) 推动的拆毁清真寺重建印度神庙事件引发了新一波大规模的宗教流血动乱,激化了两大宗教之间的对抗。人民党借此煽动极端印度教民族主义情绪,聚集政治势力。

人民党是印度第二大党派,但因强烈保守的印度教民族主义色彩一直被印度主流社会精英门所回避。虽几次进入总理府执政,但都是短命的经历,大部分时间只是以反对党身份在议会里添乱。一位政治人物的出现改变了人民党的局面:纳伦德拉·莫迪的上升有点像印度教里的神话传奇。莫迪出生在西部古吉拉特邦的低种姓家庭,小时候帮父亲做小生意在火车站卖茶水为生;但从小就表现出要从政做大事的志向,热衷于参与印度教民族主义的活动。从青少年时便周游印度北部各邦,拜访各路神庙和印度教圣人大师寻求指点。莫迪一生尊从印度教徒的清规戒律;生活俭朴,不近女色,没有绯闻,甚至从来都没有和家庭包办婚姻的妻子同过房。这仁兄似乎天生就是个政治动物,投身于人民党的组织活动从基层做起,几经挫折,从不屈服,有着斗牛犬的风格。2001年在一次补选中莫迪成为家乡古吉拉特邦首席部长,从就任起莫迪就表现出强悍的势头,坚持印度教民族主义倾向。

2002 年在古吉拉特邦发生印度教徒朝圣的火车着火,几十人丧生。印度教徒指责是穆斯林所为,要组织全面报复。莫迪身为首席部长并没有出面制止,甚至表现出纵容。报复行动演变成大规模的血腥暴动,两千多人丢了性命,大部分是穆斯林。这次事件轰动全球,舆论纷纷谴责莫迪的表现,甚至有指责他是整个屠杀事件的幕后黑手。在国际上莫迪一时成为人权组织的攻击的恶人。许多西方国家都把他列入黑名单,属于不受欢迎人士。好几年里美国拒绝给他发签证,禁止他去美国宣传古吉拉特邦。当然,现在莫迪已是西方政府的坐上宾;与总统,首相握手拥抱很是亲密。莫迪已成为美国遏制中国棋盘上的马前卒。人权纪录嘛,不过是西方要找茬的时候玩的一张牌。只要你入了伙,这张牌就坐在屁股底下了。

不过莫迪当古吉拉特邦首席部长期间还是做了不少事情。他推动发展工商业的政策吸引了不少海外投资,建了工业园区,创造了就业机会。基础设施改进也很有起色。他也进行了一系列政府机构改革,提高了办事效率。因此古吉拉特邦的经济发展速度高于印度平均值。另外,建了几座电站,基本上解决了古吉拉特邦的用电。这在印度可算是个伟大的成就,在别的地方停电可是家常便饭。莫迪表现出的能力也刺激了人民党要再次冲击总理府掌权的信心。莫迪当然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政治野心。

在此期间精英阶层为主的国大党的执政已陷入困境。当年辛格做经济部长时领导经济改革释放的红利已接近尾声,新的改革方案在议会里受阻碍推不动。国大党历来执政的法宝就是给农民发补助金和低价柴油,维持利益平衡。农民靠天吃饭的成分很高,赶上差年头的雨季 (monsoon) 国库就吃紧。既得利益者实在太多,反对党又处处刁难,阻力超过想象。辛格总理也年事已高,八十有二了。国大党内缺乏有魅力的领导人才,2014年的大选已是危在旦夕。

国大党主席索尼娅·甘地本想让经济学家辛格顶替自己当总理好让子女有时间成长然后接替。不想十年后儿子拉胡尔·甘地还成不了政客的材料,最大的问题就是这位在精英家庭里长大的公子哥根本就不接地气。参加竞选时直升机飞来,直升机飞去,讲话有气无力,毫无煽动性和号召力。相反,草莽出生的莫迪已是多重历练,久经选战,在选举中是如鱼得水。他一手抨击国大党执政时的失误,另一手煽动印度民族主义情绪;当然最重要是夸大自己在古吉拉特邦的成就。没有多大悬念顺利当选。

当选后莫迪立马表显出了政治强人的魄力或者说是冒险性。这批人民党民粹主义政客与以前的国大党的精英有很大反差。像莫迪是草根出身,没有上过正规的大学,只有远程函授教育的学位,英文也不太流利。但一路摸爬滚打上来,充满赌徒精神。莫迪首先是集中权力,在经济方面推动国企私有化,加大引进外资;不顾工会的反对修改了劳工法,使解雇变的容易。同时也减少了社会福利和减贫的努力,节省了政府开支。另外, 不顾外界的质疑,修改了GDP的统计方式,使其增加了0.3个百分点。不管怎样,所有一切措施好像起了作用,在2015和2016财年GDP增长达到7.5%,增速超过了中国。

人民党政客们一片欣喜,莫迪却踌躇满志,琢磨着一桩大赌博。在2016年11月9日突然宣布废除1000和500卢布两种大额纸币(大约100元和50元人民币),目的是消除在民间的“黑钱”。印度的官员腐败很普遍,收的赃款自然不会存银行露馅。另外,印度银行卡和信用卡使用率很低,尤其是在农村商品交易基本上都用现金,因此政府很难收税。莫迪想用这种办法把这些“黑钱”夺回来,估计高达两千多亿美元。莫迪宣布每人每天只能登记兑换4000卢比的新钞票,期限50天,过期作废。一时间全国银行都被长龙阵包围,其它经济活动几乎都陷入停顿。最可怜的是低收入的农民和劳工;好不容易攒了一点血汗钱,平常都藏在床底下;如不兑换几天后就会变成废纸几片。

莫迪的财政班子四处宣传说这是剥夺富人和贪官的“黑钱”,政府拿来可以为百姓办事,呼吁选民支持,做点小牺牲。许多莫迪的支持者似乎也买账,期待着秋后的”丰收“。但真所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银行最新统计 99%的”黑钱“不知如何又被兑换回到银行系统。看来莫迪是低估了贪官和富人的法力。最糟糕的是这场近两个月的轰轰烈烈的废钞努力却实实在在的打击了印度的民间小商业,GDP增速连续两季度下滑,从7.5% 掉到了5.7%。最好的比喻:“偷鸡不成蚀把米”。

不过莫迪的人民党已经靠打印度教民族主义这张牌稳固住了执政地位。而以上层精英尼赫鲁家族为中心的国大党自从失去2014年的大选后就一蹶不振,许多地方的国大党政客也见风使舵纷纷倒戈。国大党在五年后的2019年大选里更是输得一塌糊涂,人民党在印度实现一党独大。连任后的莫迪在宗教问题上更是有恃无恐的打压穆斯林群体。去年莫迪不顾国际社会的反对取消了以穆斯林人口为主的印控克什米尔地区在印度宪法中享有的的特殊地位。克什米尔地区自从印度独立印巴分治时就是有争议的地区,以前历届政府也都尊重这个事实。另外,莫迪也在接纳邻国难民问题上公开排斥穆斯林。

就在最近莫迪以总理身份率团前往印度北方邦宗教圣地阿约提亚,在1992年被人民党暴民拆毁的巴布里清真寺的原址上叩头焚香,举行了印度神庙奠基仪式。这是他在兑现在竞选连任时要重修印度神庙的诺言。暴力拆毁巴布里清真寺是印度教极端势力做大的开始,引发了一系列血腥的宗教冲突。当时的国大党政府尽力维持社会平稳一直没让印度教徒重建神庙。反之人民党以借建神庙煽动印度教民族主义情绪,聚集政治势力。莫迪更是将建神庙作为竞选诺言,公然把印度教凌驾在共和国的世俗宪法至上。

宗教介入政治,进而操纵“民主”是一些所谓的民主选举制国家的悲剧。不幸的是这种势头近年来在世界上开始走高,政治强人往往借助宗教势力上位把国家拖入愚昧狭隘的胡同。土耳其总统埃尔多安就是另一个案例,他利用保守伊斯兰力量正在把凯末尔创建的世俗化的共和国一步步推向奥斯曼哈里发。在美国共和党保守宗教力量也在利用特朗普这位虚伪的假基督徒政客渗透美国政坛,把宗教教义强加到政治生活,完全背离当年国父们订立的宗教和政府分离的原则。另外,美国日趋悬殊的贫富差别和不断激化的种族矛盾,美国两党近年来在许多议题上更是争锋相对,很难再达成妥协。当下的总统选举更是充满了狗血,特朗普和他的竞选团队几乎全是靠谣言惑众,对内对外挑动仇恨。美国这个被称之为民主的灯塔已经开始“印度化”了。难怪在维基网站的民主指数列表里把美国被列为有缺陷的民主,和印度同在一群组。

莫迪的狭隘民粹主义外交政策也是和特朗普的一样,玩赌场游戏;没有大家共赢,只有你输我赢;甚至是我赢不了,你也别赢。上台伊始他也明白中国的经济实力,想借助中国发展印度的基础设施。其实这是件共赢的好事;但他不能容忍中国和巴基斯坦的关系,想拉拢中国把巴铁踢开。中国当然不从。莫迪恼怒十分。本来中印都是发展中大国,发展本应是重中之重,而不是相互制衡。中国拉 “金砖五国” 共谋共同利益,最近又把印度拉进了 “上海合作组织” ,为的就是求大同,存小异。印度也是由中国牵头的亚投行和金砖五国银行的最大受益者。

但莫迪和他的狭隘的民粹主义支持者们目光短浅,仇恨和嫉妒遮眼,认为强大的中国就是最大的威胁。但他们也明白:要和中国竞争,已经没了希望;能做的就是搅局搞事情。加入美日澳遏制中国的“印太战略”是最好的机会。以前国大党当政时也有这种机会,但毕竟国大党是上层精英,有着前辈反帝和不结盟的传统,还至少不愿意公开听西方霸主的支配。但莫迪则完全不同,草莽英雄,深谙江湖潜规矩;跟着老大才能吃香喝辣,更何况能乘机和美日大佬们讨价还价。

在莫迪的眼里南亚次大陆就是印度的后院,印度洋就是家里的池塘。看周边的国家和中国发展经济关系就是不顺眼。中国的 “一带一路” 简直就是往眼睛里揉沙子;穷哥们一起穷,我不富谁也别想跟着别人过好日子!当中国在斯里兰卡建港口,缅甸建输油管,尼泊尔建公路时印度就使了不少絆子,工程都不同程度的受了耽搁。巴基斯坦的瓜达尔港到新疆的铁路和公路大通道就如在同莫迪心里扎刀。但在那边印度使不上劲,只能造谣说是对印度的安全威胁。

印度的主要报刊《印度时报》和《经济时报》到很是热闹。政客们纷纷撰文诋毁 “一带一路” 的提议,各种论调荒唐可笑:有说 “一带一路” 是中国要统治和奴役世界的前奏;也有说是中国要陷害穷国的债务陷阱。最大胆的是提议印度联合日本也搞自己版的一带一路,去非洲建港口,修铁路,和中国抗衡。当然也有人评论:印度人应该先看看自己的交通设施;不是最差,也属于下流。最好先按莫迪提出的宏伟计划每家修个厕所,免得在户外大小便让外国人见笑。

从今年六月份起印度又在中印北部边界不断制造冲突。中方在事件中表现出足够的克制,在媒体报道上也比较低调。反之印度方面是异常亢奋,整个国家像捅了马蜂窝。莫迪总理表现出十分强硬,前方视察,调兵遣将,购置武器,好像就要开战。随后又宣布一系列法令禁止所有中国手机应用软件,包括青少年最喜欢的抖音。也要禁止华为和中兴参与5G建设。甚至放言以后一概不参加任何包括中国的贸易协定。

这一系列操作让人眼花缭乱,但显得很不成熟,像是要努力伤害别人但大多在自残。中国是印度最大的贸易伙伴,许多产品都要从中国进口;大到机电通讯装置,地铁设备和列车,小到手机电池和塑料玩具。大部分价廉物美的商品自己现在造不出,到别的地方买又嫌贵。另外,印度也在吸引不少中国在高科技产业急需的投资。不过印度人好像已习惯了时不时的头脑发昏,就是要抵制中国出一口恶气。西方政客和媒体当然是添油加醋起哄拍手叫好,一些明智点的印度人也只能无奈摇头。

其实这一切的背后都是莫迪政府面对新冠疫情的焦头烂额,要迁怒于中国。客观讲莫迪政府对这次新冠疫情的反应还是很快。一开始虽然感染人数并不多,莫迪就宣布封城隔离,有点像抄中国政府的作业,行动也远比大多数国家迅速和严厉。商家歇业,工厂关门,交通停运;只见警察挥舞着长棍满街追赶和棒打违反禁令的人。农名工只能拖家带口沿着公路步行往乡下逃,城市也都成了空街冷巷。

但奇怪的是疫情不但不降低,感染人数却直线上升,已逼近四百万,名列前三;马上就要超过第二名巴西,要与美国夺冠。但仔细想想也不奇怪。广大的城市贫困人口都拥挤在贫民窟,连基本的供水电都成问题,哪里谈得上“隔离”,只会加速传播。跑回乡下的农民工又把疫情带到农村,病毒继续扩散。可怜的印度医疗条件平时也就是勉强应付,现在面对如此规模的疫情彻底崩溃。这也凸显出印度政府的实力和政策执行力有多差。

更坏的消息是第二季度的GDP萎缩了23.9%,创下了有统计以来的最差纪录。莫迪急需外敌来转移视线解脱当下的困境,对华的全面敌意正符合煽动起来的民粹主义。在当下的美中剧烈对抗时出手或许能多沾点便宜。这也就是最近印度军队又在边境上再次过境挑衅。更何况还有当今的江湖老大在背后撑腰打气和西方媒体的偏袒。

民主政体在印度走过了七十多年,也经历了从高层精英家族的统治到宗教草根民粹政客当道的演变。但似乎民主的质量在印度一直没有提升,反而是劣币驱逐良币,民主选举催生出极端民粹主义。如果说早期的印度精英政客们还有些理想中的民主理念,想把印度引导向一个文明的现代社会;而现在的民粹主义政客也就就把民主选举作为权力斗争的手段,不惜煽动宗教和民族仇恨,把印度拖向一个印度教神权社会。

其实理想中的民主社会是建立在理性的选民基础上的,而理性的选民则是基于良好教育的中产阶级;没有这样一个庞大的中产积极就不可能有成功运作的民主。印度独立七十多年来没建立起一个足够大的中产阶级,反之贫富差别更加悬殊。极端的印度教教义也和民主理念格格不入,被宗教洗脑过的广大选民只会失去更多的理性。这也正是今天在印度这个世界上“最大的民主国家”发生的一切。

被极端宗教教义蒙蔽的选民很容易冲动,被极端民粹主义绑架的民主也更具有危险性。现在中国面对的就是这样一位邻居,有点像江湖上的恶混混,自己成不了大器,但有能力坏了别人的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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