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干校和家长的角度,转学弥勒一中开局相当理想。最起码的在外来共同压力下,来自不同连队的子女,尤其是男生们不再敌对,不再斗殴, 一切的一切都回归到正常的轨道了。
在高宗堡劳动一个月后,我等又回到了弥勒一中,打散开来重新分班。男生中我和党校的牟坚,分到了二连六排。整个弥勒一中共有两个连十二个排。我们的班主任是孙传熹,据说是文革前的副校长,建水人,非常和蔼可亲的一个老好人。可是在文革中,这样的人就是“马善被人骑,人善被人欺”,的类型。
因为是住在大通铺宿舍,我最先是和与我邻床的两个堂兄弟阿细小伙子成为了朋友,一个叫黄学龙,一个叫黄国雄,而后者家爹是某县武装部部长。两人似乎对于“小昆明”,不怎么畏惧,敢于主动和我搭讪,他二人都是来自弥勒西三区的阿细族,后来,我发现他们每次从家里返校,都要背着包谷,原来是用它来换成食堂饭菜票,这是昆明这种大城市里看不见的交易方式,用粮食替代粮票,在县城上馆子,也可以用米或杂粮来抵算粮票使用,麻烦点就是还要用称来称一称。阿细族同学之间用他们的阿细话交流,但是男女之间似乎也受汉族文化影响,男女授受不亲。不过,据说出了学校还是亲呢!阿细族有个传统就是摔跤,省里但凡有运动会,摔跤的冠军多半出自阿细族!据说寨子里的摔跤冠军,那是“英雄人人爱”,小姑娘主动献身示爱。更别说,鼎鼎大名的阿细舞蹈《阿细跳月》了。我想跟这两兄弟学学阿细话,结果,只学会了两句,一句还是骂人的话。
还有一个男生是县城弥阳镇人,名叫资绍云,也是最早跟我接近的当地人。那时候,弥勒一中的学生大多住校,所以,时兴晚自习,当然,晚自习结束之前,宿舍都不供电,一般也没有人愿意黑灯瞎火呆在宿舍吧。资绍云不住校,但他喜欢找我聊天,晚自习就成了我们和资绍云的恳谈会。资绍云长得有些像小人书里的李逵,个不高,肤色也偏黑,当地学生背地里都喊他”黑炭坨“或者“黑老五”,岁数也要大我们多些, 18岁总有了吧?他喜爱书法,爱读老书,劳动方面是把好手。
那时节,也许是农业大县,弥勒一中的文化课学了些什么真不记得,记得的就是农业劳动特别多,按照安排,每个排一学期要去学校农场劳动一个月,除此之外,农忙时候还要全体出动,其它时候,还有额外劳动,比如说,积肥吧!任务分派到个人,一个月当中要挑大粪五次从学校公厕去菜籽哨农场。这个任务绝对是我们“小昆明”的挑战!肩挑重担现在才知乃中国文化特色传承。看当今世界除了中国和越南,还有哪国百姓用此方法搬运?不都是肩不能挑嘛!谁发明的扁担啊?还有木板拼斗的粪桶,长期不用的话,用之前要侵泡在水里,让木板吸收充足的水分,膨胀开来,密闭缝隙,才不会泄漏,可那水桶的重量平添了水份的重量了啊!挑对空桶对于我们大多数“小昆明”来说,都不是易事,可那个时候哪有你抱怨的份。一上来就是满满两大桶粪水等着你!别人怎样我不知道。反正我是口吐粗气,心里想着“拼了!” 一弯腰,用右肩当住扁担,奋力站起,我妈呀!那个重量沉得来,绝对是力所不能及!压弯了腰,可是怪得很,从经验来说,越是沉重越要挺直腰板,否则,区区小蛮腰如何承担得起啊?然而,那些本地学生,一个个在旁边冷嘲热讽,是呢,论个把,我们都要比本地学生高一头,所以,牟坚就跳起来了粪桶,我就跟他搭档。话说,从学校到菜籽哨农场有5公里之遥,凭一己之力挑大粪去到那里,相当累人,所以,有个人轮换还是不错的组合。牟坚家父亲是党校的医生,他本人也长得壮实,加上省委党校地处昆明郊外,小学也是与一般贫民子弟混杂,农业劳动不说亲身参与,就是见识也比我们来自新村小学的要多得多。加上,本地学生资绍云的指导与鼓励,我开始慢慢可以挑起五六十斤的大粪,当然,腰杆挺不起来,身姿狼狈得很,就像喝醉酒似的,步履锒锒跄跄。最狼狈一次是在肩挑大粪桶步下学校后门的高台阶时,因为不懂这种情形下,重担要与下台阶脚步平行,结果,人和前边一个粪桶下去了,后边那个粪桶搁浅了,碰蹭地面,”哗“!一家伙,一满桶大粪全泼出来,浇我一身!”呸呸呸“臭死了。
对了,文革期间公共卫生澡堂普遍没有,你就说五七干校吧!几千人云集,就没有一个澡堂!弥勒一中也如此,没有任何意义上的公共澡堂,我们男学生,天热时,都是在学校蓄水池打水上来,冲一冲,擦一擦身。平常都不洗澡的。在距离县城西边八公里处,有个梅花温泉,没有公交,不方便去。我记得,我在弥勒一中时,有个星期天,我父亲带着我弟跑到弥勒一中找到我,爷三骑着单车去了一趟梅花温泉。温泉是民国时候就有了,古色古香,只有小池,没有大池。小池是方方正正的一个坑,三十分钟轮换,洗一次收费几分钱。在弥勒两年时间,也就去过这一回而已。
后来,在菜籽哨农场劳动也是在挑大粪下坡时,一前一后挑着粪桶,结果后边粪桶触碰地面,粪水泼将出来,逃无可逃被浇一身!收工后用水擦个澡,抹上牟坚带来的雪花膏,一身香臭香臭的。说到底还是掌握不好挑担的技巧,不像有的人,如我们”小昆明“中的杨小栗,他就特能适应挑担,到了最后,竟敢挑战本地学生中最猴的资绍云,比赛能够挑断几根扁担!对了,好像就是在这次劳动中,扒了一座坟,还刨出一个骷髅头。现在回想起来,这会不会是昆明大观楼长联作者孙髯翁的尸身呢?因为,他老人家据说就是安葬在弥勒县城西拖白河边?想多了啊!
后来,不知是谁发起的,把大粪挑出城后,趁四下无人倾倒在路边地里,然后注满路边水沟里的水,这可比大粪轻巧多了,就这样应付了差事。难说,我本来应该身高一米八以上的,正在长高的15,6岁,都是负重挑大粪压的,不长了!呜呜呜
学校宿舍前边说过老且旧,里面的上下床也好,大通铺也罢,生长着大量虱子和臭虫。两者是我在弥勒一中终身难忘的噩梦!记得,每每下了晚自习,回到宿舍,有三十分钟时间来电洗漱。我回到宿舍头件事,就是在昏黄的灯光下,脱下内衣顺着衣领用两个大拇指的指甲,掐杀虱子,能听得见,虱子吃饱了血的肚子被我指甲掐破的响声,虱子喜欢寄生于衣领部分,此处通风故也。它们排卵喜欢在衣缝裤缝,尤其是毛衣,非常隐蔽,其卵不经高温难予扑灭。所以,我每次从中学回家,父亲都要用家里那口大铝锅,烧火煮我的衣裤。虱子之外,还有臭虫要命!这些寄生虫,吸血鬼更比虱子难以扑杀尽净。它们不上人身,不沾衣裤,专一等你熟睡后,从木板床缝和墙缝处大举入侵,待其饱餐一顿后,又纷纷撤退回到其巢穴,静养蛰伏。臭虫最毒的地方就是传染病,按照弥勒一中的规矩,宿舍是要更换的,特别是后来抽出一部分学生去支援竹园糖厂,宿舍的更换为传染病提供了可能,一般来说臭虫是有势力范围的,张三睡这床几个月,又换成李四,李四有病,病不影响臭虫,然后,再换成我来睡,臭虫来咬我,吸血的空挡,就顺便把李四的病传给了我。就这份,我就差点没命了。只记得,病倒发高烧昏睡过去,半夜醒来见到罗校医,爬在我的上铺,据说曾经的国民党军医官,用手电筒照我瞳孔,口中说道:好了!醒过来了。什么病至今我不知。是谁报告的罗校医我也不知,只知道他又给我注射一针,然后,我又昏睡过去。据说是得了伤寒。臭虫灭杀基本无解药,我们当年用的那些土办法:用抛洒石灰在床板和墙角,或者敌敌畏都试过,不见效,反倒是虱子多了不痒,臭虫多了不咬,适应了就无感了!
学校的伙食也是千篇一律,主食大米饭,蔬菜就是豆豉炒香椿。没有多久,我就厌食症发,加之弥勒地处滇南,盛产水果,我成了猿猴,餐餐吃水果,对于食堂饭食了无食欲,如此这般,竟然罹患了痢疾。回家路上,幸好是山路,沿途尽是农地,也没有什么厕所,边走边屙“风景屎”,屙得来两眼冒金星,好不容易走到了长塘子,见到父亲就两眼一黑,昏死过去,啥也不知道了,醒来以后,两天过去了!也是差点命丧黄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