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是在淮海战役的攻打安徽涡阳的一次战斗中,头部中弹负伤的,失掉了左眼球,鼻梁骨被炮弹皮打掉了一块。当时他是班里的机枪手,在用机枪扫射敌军时,只觉得机枪“噔”地弹跳了一下,自己还没有觉察出来,旁边的战友就喊了起来:“老张,你挂彩啦!”父亲一摸脸,左眼那儿是窟窿了。在附近的一个废碉堡跟前,战地卫生员给他进行了简单的包扎,在碉堡里躺了一会儿,就被担架抬走了。头颅中残留的炮弹片因为太深,医生未敢动手术取出,父亲就那么携带着它度过了一生。
负伤后,父亲在济南的荣誉军人学校养伤一年多,在那儿把左眼眶里镶了一只假眼珠,说是黄香的, 可能就是现在所说的塑料的吧。我小时候也曾看见,父亲晚上拿下假眼放在碗里用水泡着,白天再安到眼眶里。就是那只假眼珠也曾经闹过一次笑话。这里还要插写一段:
那是七十年代刚去北大荒的几年里,为了增加收入,减轻大姐二姐家的负担,父亲家里养了好几头猪。有一次,父亲提着猪食桶去喂猪,回来洗完手刚想坐到炕上歇一会儿,就听母亲“呀”的一声:“你的眼呢?”父亲一摸,假眼珠子没了!丢到哪儿去了?父母亲两人回忆思索着,没到远处去呀,今天就在家里干活儿。满地找了半天没找着,父亲说能不能提猪食桶,给猪倒食时掉到猪圈里了?于是又去猪圈里的猪槽子里找。几头猪还在吃食,父亲用棍子把猪赶到一边,用手仔细扒啦着猪食找,猪还等不急过来抢食吃,他挡着猪,把猪槽子里外都找遍了也没找到。家里家外又被翻了个遍,就是没找到。最后怀疑假眼是被猪吃了。怎么办哪?没有假眼珠撑着,眼眶那里就是个红肉窟窿,没脸见人。农场跟前的医院也没有能做假眼的,没有办法父亲只好去了佳木斯,在那里又镶上了一只假眼珠子。
在济南荣誉军人学校养伤的时候,父亲被评定为二等乙级伤残军人。养伤期间,父亲还学习了一些文化知识。
我记得我家有一张父亲带着黑黑的圆圆的墨镜单人照片。他身穿军装,头戴钉着上下排着两个扣子的军帽,腿上还打着高高的裹腿。右胳膊放在一张方桌上端坐在桌旁的凳子上。那可能就是在济宁荣誉军人学校养伤时照的。这么多年几经搬家折腾,照片丢失找不到了。
父亲伤养好后,部队上要安排他转业留在济南工作。但是父亲小农意识严重,又想念牵挂着母亲,没有同意,自己要求复员回家乡务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