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美 - 选举中的美国,2020,地球人没有不为之困惑的。最困惑的当是美国佬自己,但真要去民调,没几个会承认,真理都在自己手里。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这句话,算是大清国最后的智慧,当一个清末小商人将其写进小说,清国已被义和团加八国联军搞得气息奄奄,而美国,此时则已是强国中的佼佼者。所以如果说今天,老美当局者迷,傍观者清还轮不到厉害国,至于胡叼盘之流在墙头大嘲民主自由不灵了,那是李莲英看床戏大笑床要塌,不值再提。
旁观者清是澳洲。不开玩笑吗,你土澳才几天流放史?不错的,正因为自家池塘水至浅而清,可以作个基准,顺便也把欧洲列强甩了。其实大家看美国,只是左右激愤,互抓脸面的台戏,脸面是什么?各色舞台人物和各式前台标签,川普,拜登,班农,佩落西,朱利安尼,AOC,创普逆绅,政正牌坊,BLM,种族歧视,保守派,激进派……;再不济,国内逃税,国外受贿,自恋狂,老年痴,万卡女,拜家子…….。这台戏土澳若在台前看,没错,肯定只有一脸蒙逼,好在隔着洋,隔着赤道和冬夏,这派眼花缭乱便如淡淡云烟,反觉美国佬入戏太深,见枝不见树,见树不见林,见林不见峰。这边远远望去,只有几座峰峦清晰可见,勾勒着山川走向。
最高的峰,无疑是破纪录的自愿选民票,七千多万对峙七千多万,土澳实行强制投票,统共也才一千七百万。所以,这哪一方的人都无理由把自己当多数,把对方当少数。少数服从多数,真理在少数手里,这两条拇指规则都不再适用,此其一。其二,这般势均力敌好可怕吗?不,相反,民主将成,值得恭贺。两桶玻璃珠,一桶红,一桶蓝,数量上要怎样,才能混合得最均匀?当然是数量均等。这样混合之后,才能最大概率上保证大局代表局部,局部反应大局。但一步之差,真理谬误,这一步就是充分混合,每珠放眼四望异同相当,彼此映射,若不然陷于同色包围,只有被盲目强化执念。墙头那边又听胡叼盘大喊,错!错!错!最均匀的混合是如天朝只有一种颜色!好吧,大家若同意,明天就可以开打,消灭对方,我再说我傻。
其实按熵增定律,这两色珠在一起,自然过程应该是趋向越来越均匀的混合,如今这么分野清楚,对垒鲜明,肯定是出了妖。热力学里,这个妖被称为麦克斯韦尔妖,社会上,恐怕妖不止一个,土澳这边看去,至少有仨:精英和平民间离,政治神秘化,枪支崇拜。
精英和平民间离,不能各打五十大板,责任全在精英。古今中外只有精英自觉走入平民,哪有平民敲门精英的,除非快递小哥送午餐。澳洲没有一个光彩夺目的精英集团,连精英这个概念,都还没被社会普遍接受,精英当然有,只是静悄悄,你想大喊大叫,其他精英不来凑合,结果便像个傻冒。所以精英和平民,至少在形式上,还多少以伙伴关系(mateship)共处着。
美国显然不是,精英是一道亮丽风景线,从金融到传媒,从演艺到科技,从学界到政圈,精英们乐此不彼。界定就意味着分离,概念不是无谓存在的,概念催化和固化着现实。不错,作为个体,很大一部分精英脱胎于平民,但作为一个集体,精英早已是一个热气球,平民的土地不再是它的羁绊。欧洲古时出现过骑士阶层,也脱胎于平民,也开始服务着平民,但他们一旦以封号骑士自居,便慢慢走向灭亡。今天的精英动态得多,争先恐后踏入第三第四次元 – 价值观先进和道德拔高,他们对文明的超前消费,从物质扩展到了精神。本来财富和知名度,对平民还是可望可即的,然而自得其乐自我标榜的精神异化,对平民只是空中云台,甚至什么都不是。今后必然是,天空被精英渲染得越来越蓝,平民劳作于越来越锈色的土地。
政治神秘化,说的是民众感觉国家的运作和决策自己不太看得懂了,你们自个儿玩去吧,不赔了。在澳洲,政治没啥神秘,当国家总理可以一个人乘公交站你身边看报纸(即便是影帝上身),可以一夜间被党内同志罢免替代,泪水盈盈从后门出去,可以在议会施政辩论直播中,被反对党质问的焦头烂额,真的,酒馆里一个屏幕看赛马一个屏幕看新闻的土澳们,觉着这治大国也就如碰小彩,Mate if tomorrow I lost my job I’ll go for politics。
美国不同,政治神秘挥之不去,这b阴谋论在民间一直有着很大市场 - 一个隐秘的深层政府(deep state)幕后操控着国家运作。若某政客以吉珂德先生的勇气大战深层政府,便会如英雄般获得相当的民众拥戴。政治神秘显然与美国的秘密结社历史有关,光明会,木匠会,骷髅会,当新教徒们从宗教政治高压的欧洲,来到自由荒野的新大陆,本来用以互助和抵抗的秘密结社传统,便演变为弱者胜强的社会达尔文法门。当年美国宪法的39位签署者中,据说13位是木匠会成员,包括乔治·华盛顿和本杰明·富兰克林。澳洲完全没这个气候,建国的是流放犯和看押他们的官兵,前者一举一动受着严峻监管哪有结社的自由,后者地位自然优越更没有结社的需求。
政治神秘化在美国的另一个因素,在我这个土澳看来,是总统负责制,美国三权分立十分高大上,而且设计精密互制有效,但对于小民,或许有点复杂,况且,与日常生活息息相关的主要只是其中一权 – 总统和他内阁的施政和行政。总统和内阁成员都不是国会议员,他们无需时时就他们的一决一策,当面在国会两院接受尖锐而公开的质询。这就来了问题,小民如果三权间精密互制看不太懂,施政者的运作又看太不清,就会慢慢起了疑心。
枪支崇拜,是说指望枪支来满足某些超物欲。英国学者诺奖得主贝特朗·罗素,将人的欲望精辟归纳为四:索求(物欲 - 对物质占有的追求),竞争(超物欲 - 自恋,超越和不见容对手和强手),荣耀(超物欲 – 价值肯定,声名甚至哀荣),势力(超物欲 – 支配别人的实力或权势)。朗朗乾坤,枪支的合法使拥(非法不谈)显然无助于索求,但对竞争,荣耀和势力的欲求,还是有不同程度的杠杆作用的,尤其是对缺乏其他杠杆比如财富地位和人脉的平民。澳洲以前也一直可以自由拥枪,但1996年发生了亚瑟港大屠杀,一个狂徒射杀35人射伤23人,当时的总理是80年代以来最保守的霍华德,后成了深得敬重的保守主义政策的师爷级人物,但他毅然推行禁枪,不惜全国加税三年用以回购枪支。现在看来澳洲之所以禁枪成功,是因为拥枪还没到崇拜程度,只是自我保护和娱乐。
看美国,第二修正案保护下,有超过40%的家庭持有枪支,摊到全国人口,平均每人拥枪1.2支,仅2020年里,新购枪支已破五百万;更有甚者,全美还密布60多个大大小小的民间民兵组织,成员在数万之巨。美国有2亿多约62%的人口是基督教徒,但这个数字是逐渐年下行的,拥枪,很可能已经成为全美第二大宗教,或三权分立之外的第四权力,而且显然,这个第二宗教和第四权力,主要根植于平民而非精英阶层。如果没人看出这是一种实质性的分庭抗礼,那将很不幸,枪支,让平民自觉有实力可以与高高在上的精英平起平坐,有主人翁的荣耀可以继续参与国是,华盛顿街头出现的持枪勤王抗议者便是一例。有人或担心武力暴乱的可能,觉得目前情势下还不会,枪支崇拜毕竟也让枪成了图腾或类圣物,宣示的意义更大(这里不谈日益严重的涉枪刑事罪案,那是不同层次的问题)。
闭上眼睛归纳一下的话,无非是这么一幅图景,国会山上,巨厦三足鼎立,庄严圣洁,但一些黑黑或反光的窗户,难免令人感到神秘。空中浮着几个蓝色热气球,上面各款先进性标语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吊篮里的人不是道貌岸然就是花枝招展。街上几辆红色皮卡,漆着MAGA,在警察面前大摇大摆驶过,车上工装的人武器全身披挂。祥和还是紧张,各自感之。
最后得交代一下,为何一个土澳要操心美国大选。很简单,美国的外交政策,对于澳洲,这个处于美中较量的地缘中心的人口和经济小国,举足轻重。大的不说,看一下贸易战局,川普对华贸战,重创下的厉害国政府一边对川总恭顺有加,闷声不响大购大进灯塔牌农产品,另一边将一腔怒火发向澳洲,斩断一切袋鼠牌商品的进口,小麦,肉类,羊毛,酒类,海鲜,煤炭,大有将疫情恢复期的土澳一击而溃之势,谁叫你是美国盟友,俺是战狼,老虎俺见着就逃,小兔俺一口吞下。自由世界领袖,这一职位美国还暂时推脱不了,那么当美国大选,美国境外的自由世界子民,是否也要有个投票权呢?据传土澳正发起情愿,要求将美选的缺席选票划给澳洲,我们保证投出高质量的一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