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史记》。这才是在读书。就觉得。一字一句的,写的当回事地写,不当回事地读都难。
千古如晤,《第一滴血》的力,高仓健的沉默,面对。
网滑得,快不会聚目凝神了。又逐字逐句了。眼睛回屋了,想法海归了。竟有快感隐隐。
说点男人话。
“庄襄王为秦质子於赵,见吕不韦姬,悦而取之,生始皇。”
这才是个说事。
“当是之时,秦地已并巴、蜀、汉中,越宛有郢,置南郡矣;北收上郡以东,有河东、太原、上党郡;东至荥阳,灭二周,置三郡。”
这才是“指点江山”。
“吕不韦为相,封十万户,号曰文信侯。招致宾客游士,欲以并天下。李斯为舍人。蒙骜、王齮、麃公等为将军。王年少,初即位,委国事大臣。”
这才是丈夫的口齿,像样的雄性字句。
《史记》是“史之離骚”。
离骚是个唱,总想有个听。
《史记》愈读,愈私。置字句的谨慎,说事论人的考究,想过读者吗?没有。自言自语嘛!
自言自语的,却是天下大事。就是把天下大事说成了自言自语。此为《史记》耐读处,也是其永恒处。
从来“历史自有公论”“人在做,天在看”。“知我者其惟《春秋》乎,罪我者其惟《春秋》乎”。总之,做给别人看。
《史记》,说给自己听,管你看不看。于是,好看得不要不要!
孝志绥的《毛主席私人医生回忆毛泽东》,抖被窝的勾当;《红太阳是怎样升起的》,沒心操,找着操;《论语》,就怕人家不知道“本教育学院师资雄厚,学识超群,且每年都有考进哈佛的”;《资治通鉴》,就一副“主子,你听听咱的主意嘛”的小样儿。
《史记》,写我。就《史记》,写我。
怎么样,才能回到我?如何才能活到我,活成我?我的原型是个啥样?《史记》,一字一句地告诉。
《史记》如径,述毒极了,坏透了,苦馊了;写快乐嗨了去,老实巴交.... 愈读,愈幽。心走向我,广漠而神秘。《秦始皇本纪》《汉武帝本纪》里的司马迁之我前,前几千年,后两千载,几个堪称“自己”?
有如《出埃及记》,一派浩浩荡荡的迁徙,向着耶路撒冷,其实是耶稣领着谁谁谁走向一个个的自己的旅程!《史记》如斯,可惜孑孓伶仃。
《后汉书》读完了;《左传》,又读又钞;《晋书》《隋书》,眉批做了,杠杠划了..... 却不大回翻。总是回到《史记》,回到这并不等你,也不管你来不来的司马迁。《汲黯列传》《项羽本纪》《孔子世家》.... 怎样的一个又一个我。
《史记》是大活人样的书,于我。读到的司马迁,合适,再合适,再再合适不过了。活着,就为能读到这本书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