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日机周旋 - 航空抗战 (7)
与日机周旋
为了防止日机偷袭，我们常常七、八架飞机一组，飞得低低的，去机场外躲避日本人的猛烈攻击。有时日本人从四面进攻，我们无处可躲。只好提前将飞机分散隐蔽在主要机场之外、设备简陋的小机场里。这种临时机场相当危险，缺少设备人员维修机械和配件。低空飞行时，我们的飞机上涂有保护色，包着迷彩，日本人在3000米高空，要发现我们不是那么容易。但还是陆续被击落了不少架，常常飞机出去，就飞不回来了。
过去的机场很原始，像大草场一样。在没有重机械的情况下，政府运用了很多人力物力建跑道。可是日军飞机一来，轻易就被炸坏了。然后再修再被炸，被炸完再修。到了抗战后期，B—29轰炸机飞来时，当地政府动员劳力，只用了一个月就建成新津机场。
那时我们还没有专用设备，可以测定来袭的日机有多少，只知道有敌人飞机往我们这个方向飞来，是不是到了这个地方也不能确定。真的知道飞机确实是来了，我们这边的警戒哨就开始“通、通”打信号弹报警。日机有时非常狡猾，它来奔袭特定机场，不按最短距离飞行，以迷惑中方地面观察网。先是假装飞向另一方向，中途突然改变方向，这时距离特定目标距离已经缩短不少，预警时间大大缩短。
在一路后撤中，空军也变得穷困潦倒，连制服都成了问题。像我这样的空军军官，没有一个不穿补丁制服。皮鞋也发不下来，只好穿草鞋。我们住在交通旅馆，老鼠到处跑，寻找食物，一点也不怕人。你看它，它也盯着你。
由于物质匮乏，大家生活都很穷困。飞行员的便利，是可以利用出差机会，到外地去买吃的用的带回来。不少飞行员都到兰州去买鸡鸭、瓜果之类。有时往回飞时，油不够，飞机就摔在机场外。有好几次在野外看到我们摔下去的飞机，飞机残骸中，堆着不少摔得稀碎的瓜果，和半死不活的鸡鸭。几天后路过那里，看到那些鸡鸭，靠着吃摔碎的瓜果，居然活了下来。轰炸机带东西较多，战斗机空间狭小，带不了多少。有一位航校同班同学飞机失事，过了一星期，我们去找他。人都死了，飞机也损坏了，但机舱中鸡还在吃米。......
带回的东西，如自行车、食品、皮鞋送到寄卖行。如骆驼牌香烟，在兰州0.50元一盒，在重庆可以卖到5元。当时我工资250元，大约50多美元，加上太太工资，够养活全家十几口人。外加一个小丫头，花60元买的，当时四川乡下人家很穷，只要给口饭吃就行。
到新疆接受俄国飞机
抗战第四年，我们作战飞机不断损失，已经无机可藏。随队去新疆接收俄国飞机。国际间，国家到了危急时刻，谁也不援助你，那时只有俄国还在支援我们抗战。空军新疆重要基地有哈密、绥化等。我在哈密住了几个月，参加训练和交接，俄国人相当帮忙。空军在伊宁还有另一个基地，这几个基地中，最重要的是哈密。我们在训练一年之后，就驾机返回内地，再次投入到抗战第一线。
俄国飞机性能，是设计给他们自己人，不太适合我们东方人。我们操作起来又沉又重，尤其是地面维护人员，吃尽了苦头。不单零件重，操作工具重，连操作机械也很重，很多设备没有液压。
我驾驶俄国SB轰炸机，需要三个人，飞行员; 炮手兼任领航员; 通讯员兼机枪手。那款飞机有很多性能，但是我们训练匆忙，在短短熟悉驾驶过程中，不能充分了解运用和掌握飞机所有性能。虽然与现在飞机相比，SB飞机性能不高，但我们还是不能把它有限性能发挥到最高限度。
长江保卫战时，空军使用伊15、伊16两种飞机。我们把伊15叫做“苍蝇”，因为它不仅是单翼，且两翼很短。单翼机在当时是性能不错的飞机。伊16性能比伊15更好一些。我们靠这两种飞机作主战飞机，击落不少日机。飞行员都是我们航校生，虽然飞行员数量不足，死一个少一个，大家都是在玩命作战。
我们成都机场经常被日机轰炸，其他机场还有太平寺、新津、东门外凤凰山、温江。另外，还有一件丢人的事，日机在作战中降落我方机场，拔起我们的旗帜再飞走，大概是在太平寺机场。日机也曾在温江机场落地示威。完全没有必要，日本人目中无人，这样做，表示看不起我们。我们的文字资料没有提过。有一份军事刊物讲过这件丢人的事。不再提了，机场太大，当时虽有守卫部队，但枪扫没用，炮也打不着。
抗战刚开始时，我们使用的是“诺斯洛普”轰炸机， 一年左右，这种飞机打光。虽然得到俄国人援助，空军还是后继无力，尤其是装备零件弹药，没有足够补充。与俄国人的关系，是靠贵金属和羊毛换取，我在新疆看到一车车羊毛送往俄国。
开罗会议时，丘罗蒋与会，蒋与美国搭上线。太平洋战争开始后，飞机又打光，我们去印度接收美式飞机。当时还是印度，现为巴基斯坦卡拉奇。在那驻扎了半年。美国人的飞机和器材设计制造，易于操作使用方便，我飞过B-25轰炸机一式、二式、和三式三种类型。装备有所不同，但都是单人操作，后面带炮手，也有前面带炮手的。新的装备，给我们空军增加了士气和勇气。
很快随着日军步步进逼，建立前进机场，日本来袭飞机的航程缩短，不用从上海南京、而直接从宜昌起飞就能攻击重庆。零式战斗机非常灵活，飞机马力大，航程远，机动性能好，转弯半径小，机枪的发射速度快，这些都是空战致胜的关键。我们的轰炸机就像“老牛”一般，飞行性能差许多。速度慢不说，还只能飞直线，日本人的战斗机追来，先打一圈，没打中再转一圈，又来一次。
相比之下，我们飞的S5俄式轰炸机就好一些。我们把它用做轰炸机，其实俄国人是用于战斗轰炸机。这种飞机遭遇到敌方战斗机时，也能拼一下。飞机机动性不错，飞机前方可以快速转向。但我们使用S5时，只将其用做轰炸机，没有发挥其战斗优势。飞机性能没能全部发掘出来，就已经被击落或报废，很是可惜。直到美式轰炸机B24、B25华来后，空军才淘汰这款飞机。
抗战能坚持下来，陆军全靠地域辽阔; 另外是太平洋战争。如果没有美日间的太平洋战争，日军再增加一些军力，中国的损失会更大。关于中日战争，国共一直争论，但中共发言声调大，说抗日战争是他们取胜。雅加达会议出卖中国，使俄国人在东北出兵。
所有损失的飞机，真正是被敌人打下去的，只有四、五分之一，其余都是我们自己的问题。如机场跑道不佳、人员驾驶不慎等自己造成的损失。一杆两舵虽然看起来不是很复杂的事情，需要长时间训练和实战经验，当然关键时刻也靠一点运气。
“八一四”空战的飞行员中，相当多不是中央航校毕业，而是来自北航，如高志航。高志航是空军真正的英雄，抗战初期阵亡。其他人战死，因在战时没有任何仪式。高英勇善战是大队长，受伤后还坚持驾机。敌人投弹时，他还起飞，这是别人办不到后。有一次，日军来袭，专打地面飞机，他驾机迎战，汽油用完落地加油再起飞。他的部队士气非常高，我们都佩服。那时空军还没有追赐官阶的习惯，但是破例给高追授空军少将。
张廷孟当时是中校或上校，他是俄国训练的飞行员，比我们都大十几岁。抗战后，他调去东北地区任空军司令官。空军现役飞航员里很少有高官阶，我们都是中尉上尉。张廷孟、毛邦初、王叔铭三人是同学，在俄国一起学飞行。毛在空军里地位很特殊，因是蒋第一个夫人的侄子，空军人员也都对他很友好。他照顾部下、很有人缘。周至柔出身陆军，到美国考察空军后，在抗战前调来。周因为是“空降”的，空军指挥机关有许多人不服他，毛也与他有些矛盾，但这些事情对作战没有影响。
与各国航空志愿队打过交道。美国飞行员三教九流，招募来的人来自各行各业，还有卡车司机。 美国人之中，南方人比北方人难处。英国人架子最大，看不起中国人 ......。相比之下，苏联人比较友好，很容易相处，也最能合作，连黄色笑话也同我们相似。俄国飞行员在南京武汉等地参加战斗，但对地形不熟，伤亡很重。
四川军阀大多抽鸦片，非常腐败。很多流匪在山地胡作非为，欺压百姓，当时的中央政府完全有能力把土匪势力肃清，把他们掌握的地盘拿过来，我一直很奇怪中央政府为什么不做？我们没有做，中共控制四川没多久，就把那里的土匪肃清。还有部队吃空饷的问题，有些部队从上到下都在吃。吃空饷是用减少实际士兵人数的方法，来侵吞应发给士兵的补贴及年饷，这样层层吃缺的结果 ，部队就在不知不觉中缩小。
空军的伙食，以前也没有什么特殊。俄国和美国飞行员来后说，吃得太差，体力不够，建议负责伙食的励志社改善。 相比一般部队每人每天两元标准，我们每天十元。基本伙食每天都有鸡汤，肉类也不缺。在与俄美飞行员一起作战期间，吃了很长一段时间的营养配餐。在抗战的艰苦条件下，政府都还列出特别预算，给空军和中美混合大队用于飞行员基本伙食。
附记: 抗战期间空军人员甲种空勤伙食，热量为4877卡路里，标准物量粗米12两、粗麦4两、猪肉8市两、鸡旦4个、白菜16两、黄豆4两、植物油2两、鲜牛奶1磅。供应空勤人员和学员服空勤或教练期给养。(《中国的空军》，1947年101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