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爱瓜子儿,遗传自我娘的娘即我姥姥,小时候在姥姥家, 屋里的地都是土地,姥姥经常和我坐在土炕上,喀喀喀能嗑上小半天, 吐了一地的瓜子儿皮,扫起来像个小山。后来回到我妈身边, 我妈没事儿还是带我嗑瓜子儿,估计是她小时候被我姥姥领着培养的情趣。俺们那嘎瘩都叫嗑,为什么捏,瓜子儿竖着放在上下门牙间,一使劲儿,卡一声,瓜子儿壳开了,瓜子儿仁就进嘴儿了,香喷喷哪。
70年代,没啥零食,瓜子儿和山楂糕,我的两大至尊宝。我妈带着我, 隔三叉五就嗑上一顿,可以说也是当时精神生活的一部份, 一边嗑一边聊天嘛。可以想象,如此频繁,对身体损伤的不是脾胃,是牙齿。我妈的门牙是上一道大豁儿下一道小豁儿。
后来我上了大学,一人孤身在外,经常在学校后门买炒瓜子儿,坐在寝室里嗑, 有时候是孤独一嗑,有时候是几人群嗑。渐渐地可以想象的啊,我的门牙也上一道大豁儿下一道小豁儿。
大学毕业带着门牙的豁儿回到了故乡。
老情人儿第一次见我父母就注意到了我们母女俩的共同特征- 门牙上的豁儿。过后他冲着我乐,说:你们母女太可爱了,嗑瓜子儿都能把牙嗑出个豁儿,可见你们是多么热爱这项活动啊!人热爱一项活动能到这种程度是多么可敬啊!久仰久仰!佩服佩服。
后来老情人儿和我一对面, 他就忍不住对着我门牙上的豁儿浮想联翩,估摸着正在捉摸他怎么才能也整个豁儿出来向组织靠拢。
隐约还记得我们去看过一个展览,好像是马王堆出土女尸的展览。要问我咋去看那让人吃不下饭的玩意儿,我也不知道咧,估计是当时实在找不到啥事儿干了。深深记得的是其中一具女尸的肚子里发现了大量的瓜子儿,记得展览板上还就此分析了一翻瓜子儿的历史。老情人儿和我相视一笑,我真诚滴请求他:临死前请一定让我吃上半斤瓜子儿!一定一定,他也真诚滴许诺。
结婚前都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滴,见了面都是分秒必争滴,没有时间给他演示我的真功夫。不见的时候也是忙着思念忙着感伤,没时间没兴致嗑瓜子儿了。
结婚后两人大眼儿瞪小眼儿,没事儿找事儿干,突然就想起了嗑瓜子儿这茬儿。于是几乎隔天就要溜到家附近的某个小饭馆门前买新出炉的炒瓜子儿。开始只买半斤,回来我一个人嗑,他终于经不住那炒瓜子儿特殊香味的诱惑,和我同嗑。很快半斤已经不够一晚上的消耗了,买一斤。买瓜子儿的胖大娘每次见我俩打老远走过来,就打招呼:孩子,要多少啊,今天新炒的,可香了。四元一斤的瓜子儿,让我们宅在家里的无数个清冷的冬日午夜里香气四溢。眼见着我的门牙豁儿越来越大,最后只好去牙医那里修补。
来多伦多后,嗑瓜子儿一下子从生活中消失了。开始每天忙着学习找工作,压力山大,压根就没想过嗑瓜子儿这事儿。后来两个孩子依次出生就更没有时间了, 直到这几年突然在中国人超市里发现了成袋的恰恰瓜子儿,还有几种口味的。我像发现新大陆一样,忍不住买上两袋尝尝。没想到一下子激发了全家人嗑瓜子儿的欲望,老中少三代人集体嗑瓜子儿。以老情人儿为首,日销一袋瓜子儿不在话下。其实这种袋装瓜子儿的味道非常没有保证,碰上一批货新鲜,瓜子儿倒还真美味,碰上一批过期货,简直没法下咽。开始一遇到打折,我就大批囤货,留待日后慢慢享用。几次都囤了臭瓜子儿,再下手前都要先买一袋回家先尝尝,再返回店里囤货。而囤下的瓜子儿也基本被老情人儿吞没。结婚N多年,唯一被我同化的就是嗑瓜子儿。也奇怪了,他的小猪窝里,嗑瓜子儿后的狼藉场面是我唯一能够看下去的,其他肯定怒火中烧。
这次回去,我自然要寻找街头新出炉的炒瓜子儿,可惜没有找到。最后在WAL - MART里找到散装的的瓜子儿,如获至宝,可惜回家一尝已然不新鲜, 大失所望。不知道新出炉的炒瓜子儿已经从街道上消失,还是我没有找对地方,遗憾啊。。。
写于2014年1月2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