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张书记的宦海生涯(10)告别官场
十、告别官场
一年以后,我也要正式离开小城了。消息传出后,我即陷入了被送行的酒海中,而且又传出我是移民到地球另一边的澳大利亚去,更一发不可收拾。
说实话我喜欢酒,我更喜欢和小城人喝酒,这是一种真正的喝大酒,喝出了酒的最高境界。那是一个多么奇妙的去处啊,是“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我歌月徘徊,我舞影零乱”,是“停杯投箸不能食,拔剑四顾心茫然”,是“晓风干,泪痕残,欲笺心事,独语斜阑”,是“曾因酒醉鞭名马,生怕情多累美人”,更是睥睨众生后的 “多歧路,今安在”的长叹,是现实和虚幻之间的一个岛屿,是慰籍孤独灵魂的玉液琼浆。
酒也喝出了兄弟情份,小城的男人最讲“兄弟们”,彼此间一概以兄弟相称,而小城的方言也特别适合互相称兄道弟,称××哥或××弟时显的非常的亲切自然,甚至很悦耳,好像这种方言诞生的目的就是为了这个,不像上海人连亲兄弟都不以哥弟相称,因为上海话很难发出“哥”“弟”这二个字,如果硬说就显的很滑稽。
刚来小城时一听到有人叫我哥或弟,我的热血就沸腾起来,沸腾的甚至想去找人打上一架,有这么多的弟兄们,不去打架好像有点浪费了。而酒精更助长了这种义气豪情,这可能是男人们与生俱有的品质,是潜伏着的基因,被酒精激活释放出来。我常常望着满桌的魁梧大汉,心生豪情,好像穿越回到了离小城不远的水泊梁山的聚义厅。
我常常为酒倾倒,然后醒来,醒来又倾倒。又常常想这世上如果没有了酒,我该如何是好?这里的男人又该如何是好?又该如何交往相处?我想像着人将变的坚硬,就像二辆坦克在进行触摸,女人们也会失去喝斥酒后丈夫或被酒后丈夫喝斥的乐趣。
如果你那时候来小城,抑或你是一个高空气球或者类以的飞行器,在夜里,在这座城市上空巡航,或者把小城的屋顶统统掀掉,你一定会看见我、看见小城几乎全体男人,都在酒店小肆,在豪宅窝居,正举杯痛饮“喝着大酒”,都在重复着鸣锣开喝主陪主宾敬酒放开这套程序,在酒精的作用下进行绝妙的语言艺术创造,开始义气开始豪情开始敞开心扉开始搂肩搭背开始勾兑成交,开始“天空飘过五个字,一切都不是事”,然后像全世界大部分民族酒后那样,开始载歌载舞起来……
这一切是多么的美好,多么的富有诗情画意,以至于我为此留恋忘返许多年。
一日在一场送行酒中,我忽然想起了张书记,想起了那五六十张选票,我问同桌的弟兄们:“你们说说,如果我是张书记我能得多少票?”,他们计算了一下:“五六百人,你应该得一半绝对没问题”,我有点不放心,又问了在桌的一个平常极稳重又在统计局工作的兄弟,他慎重的思考着然后说:“我觉得三分之一,一百五六十票应该有把握”,正议着,一个急躁哥大叫了起来:“还不够吗?你来时一个人,走时能带一百多张票,比那个姓张的多了三倍,证明了你的为人,应该满足了,赶紧喝喝喝!”。
想想也对,一人飘然而至,走时却有这么多的兄弟,虽然诸多失意,但“人生如此,惟忠与义,夫复何求?”,顿时心满意足,当即浮了一大白。一股暖流涌上心头,深感小城人的厚道重交,可能再无一地能出其右了,想抒发一下感情,但酒精却己让我词不达意了。
“相逢一醉是前缘,风雨散、飘然何处?”
从此别过,天涯海角!
走的当天,我向赵主任告别,静谧的小院里鸟语花香,我望着赵主任睿智慈祥的目光:“赵主任,我今天就要走了,你老人家有什么要嘱咐的吗?”,
他看着我说:“真决定了?不回头了?”,
我说:“不回头了,我不适合这官场”,
赵主任长叹一声:“适合也适合,干的也不错,但这地方太小了,我也帮不上你什么,真有点舍不得啊,但又不能耽误你”,
我感动的说:“赵叔,你千万别这样说,你哪耽误我了,你教会了我很多,帮了我更多,我绝对终身受用”。
其实我没有告诉赵主任,也没有告诉任何人,张书记曾劝了我多次,说实在不愿在小城待,就想办法调我去北京,即可去×部长那里,也可去他那里,但不可脱离这官场。但我己心灰意冷,觉得自己不适合这职业,更不喜欢那长安不易居,真正下定决心去意己决。
赵主任看着我坚定的眼神,说:“想好了就行!时代不一样了,不干这活也一样有前途!”
我说:“那你老人家就嘱咐我几句吧,我会记在心里的”。
赵主任沉吟了一会,说:“好吧,提二点,一,以后一定要少喝酒,刚来时还没肚子,现在也掂着了,好友是好事,但好友不一定就要好酒,酒会误事……”,一下说到了我的痛处,我的确因酒误了很多事,有些甚至还是大事。
他又若有所思的看着我,一字一句的说:“第二点,你要学农民,农民只打一口井,把一口井打好、打深就行”。
我一阵感动,连连点头并且牢牢的记在了心里,赵主任不愧是高人,这二点都说到了我的要害。
最后我还是忍不住的问:“赵叔,我都要走了,你现在能告诉我,那次党代会张书记落选,你事先知道吗?”,我放慢语速的看着赵主任。
“知道,早就知道,也有人来做过我工作,不是早劝他走吗”
“那你也给他投了反对票吧?”
“我投的是赞成票”
“啊,为什么?你不是说他没能力不干事吗?”
我真的吃了一惊,在我心目中赵主任一定是投反对票的。
“这是二码事,这和能力,干不干事没关系,他是市委现任常委、副书记,就理应参加上一级的党代会,这是工作需要,也是体制规定”。赵主任平静地说。
我肃然起静,紧紧握住了赵主任的手。
终于要和赵主任告别了,他送我到了院门口,握着我的手说:“开弓没有回头箭,一定要横下心来好好干!”,又说:“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乘着年轻好好干,飞的越远越好,越高越好啊”,他又感憾的长叹了一声:“如果我也是你这个年龄,我也去飞,可惜啊,虚度了一辈子……”。我看见老人的眼眶好像润湿了,我的泪腺也突然发达起来,我赶紧掩饰着出来了院门。
我走出了很远,回头望去赵主任仍站在院门口向我挥手,此时正好夕阳西下,诺大的一个红日依在了他院子里那颗高高的槐树尖上,像举着一团燃烧的火把,把树叶、墙头、屋脊、街口都染成了眩目的红金色,把赵主任也染成了红金色,我看见了他的手在挥着,指尖像是划出了斑斓的光,我想这情景怎么像电影一样,难道正面人物告别时真的都是如此的辉煌吗?!
我在心底里暗暗地祝愿:赵主任,你会有来生的,在来生你不用再去骑大红旗,不必穿戏服,也不必去鸣锣,而是去飞,在天空里驾着风云雷电,发出轰隆的响声,去飞跃蓝天,飞跃大海,无拘无束,自由自在,飞的更高、更远……绝不会再虚度一生!
我和赵主任告别,和小城告别,也和“槐树三公”从此拜拜,在漫天的晚霞中,带着一种自由飞翔的苍茫感,胜利大逃亡般的正式离开了小城。
知道我要出国,张书记也打来电话告别,问我什么回国,我说大概明年吧,他说那就明年北京见,我答应了。
但再见到他时己是五年以后的事了。
(待续,下见:十一、手握几十亿的财神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