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個姐。文革開始的時候還不到十四歲,是初中一年級的中學生。不知道念過幾天初中書?當年是春季升學嗎?初一和小六,在文革裏是質的區別。中學生是紅衛兵,小學生是紅小兵。紅衛兵可以大串聯,坐火車不要錢;
我姐不到十五就和戰友們到北京去看天安門,去給耄跳脚,去眼裏盈滿淚水地撕心裂肺:萬歲萬歲萬萬歲。趕上了耄從“八一八”開張的偉大檢閲的最後兩次。幸福啊幸福。我姐在北京串聯了一個多月,走時媽媽給她小棉襖裏縫了十五塊錢,回到家居然還剩十一塊四毛四,還送我一個他在北京買的小紅日記本。
我哥在一九六六年六月就是條小漢子了。他和七八個戰友一起,一杆槍都沒有,就從西安走到延安,在寶塔山下發個什麽毒誓?然後一步一個脚印地大冬天從寶塔山脚走到北京天安門,去接受偉大統帥的檢閲。一路上唱著:雪皚皚,野茫茫,高原寒,炊斷糧,紅軍都是鋼鐵漢,千難萬險怎麽着了?曲調很悠揚,滿滿的豪邁。
我家像本上有一張我哥親脚長征去見完耄統帥再從北京走回西安在馬車站還是什麽地方照的一張相片。人凍得和個龜孫差不多少,左手拿本寶書,托到肚鷄眼的上邊,兩個牛眼呆滯地一動不動直勾勾地眺望著遠方。顯示出熱愛人民領袖的精神病氣質。
我媽一直熱愛共產黨,不知道是愛我多些還是愛黨多些?文化大革命開始過後,會計們,伙夫們也都成立了個戰鬥隊。我媽是副隊長。經常晚上就在我睡的小屋裏研究明天要貼的大字報。我媽大概小時候練過幾天趙孟頫,毛筆字寫得飄逸娟秀。
我爸退休在家,整天駡駡咧咧:鸅(這)(個)┏┛墓┗┓(發GUI音(囯)家。狗日地一天到晚搞些傻子名堂?我成天瘋玩。
我家不做飯。我媽下班回來從大食堂帶些飯菜回來一家吃。吃飯時,我爸通常是瞪著他的小三角眼給我講規矩。什麽,呲(吃)飯的時候,兩只手要放到桌子上面;大人不來小娃兒不能動筷子。我的小心啊,哪是頭?煩,煩,煩。
我喜歡那個時候的自由。除了吃飯得和我爸在一起,其他時間裏我都是繞著1200度近視的他老人家。跟他躲貓貓。我日子裏主要的樂子是贏三角,玩臥馿不騎(兩兵分隊,通常是五人一家,一家當馿,一個人是馿樁,其他四頭馿彎腰九十度當等人騎的馿),騎的一方是五個騎士,挑出功夫最好的人第一個騎,向鮑威爾跳遠一樣,跑上十來米,然後躍起身子。按一下最後一頭馿的後靛,騰空盡量往前,坐到哪算那。如果他功夫不好,後邊的人也許就沒有地方騎了,下次就得變馿讓人家騎。聼著危險,但也沒聽說過腰桿子斷的事故。(待續)
4、25、20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