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园之舟
两个菜园之间,是一片树下空地。这里一直堆积着邻居的马厩产物,也是鸽溪菜园重要的肥料来源。但邻居去年卖掉了马匹,今年连人都搬走了。新邻居尚未入住,是否会养马,也尚未可知。
失去了这些有机肥料,鸽溪菜园的地力明显下降。尽管我把容易降解的各种垃圾全部收集利用,但数量也极有限。好在自己鼓捣菜园只是消遣,并不在乎能否丰产。
去年我把空地的一部分收拾出来,种上了傻瓜。由于是块新辟生地,又曾堆积残枝败叶,土质肥沃。这傻瓜秧一落地便如鱼得水,天地蔓延,产量了得!
尽管这片菜地土壤深厚,作物茂盛,我每次走来菜园,倒是对这块菜地的模样感到奇怪。
这菜园仿佛乘风破浪,竟有着舟船的模样!
碎砖乱石堆垒的边界并无刻意,只是去分隔菜园的通道和公共步行道。没成想,这矮矮的墙,成了船的形状。
矮墙是船头,土地为甲板,防兔网是舷杆,温室便是驾驶舱。驾驶舱后的船尾,还有个小小的池塘。
只是这条船满载的是泥土,看不到涟漪荡漾。
菜园本为种菜,并不在乎有怎样的形状。这菜园貌似舟船,也只是我的想象。
菜园本无需围栏。但对于有野兔出没的鸽溪,防兔网却是必须的。防兔网之外的土地,只能种些野兔不感兴趣的作物,比如土豆。
鸽溪的野兔似乎都学过医,生化知识了得。它们知道土豆秧里有龙葵素,是绝不去以身试毒的。这里的鼻涕虫也有着食品卫生专业的文凭,一个个绝顶聪明,专攻土豆无毒的地下块茎。
我在这防兔网外的船头种下土豆后,便随它去了。马铃薯茄科茄属,虽不长茄子,但一定会得天地之灵气而生地蛋的。
船甲板舒展平坦。这里曾种下多种作物。其中便有菊芋(洋姜)。我不知道这洋姜何时传到了东域,但知道鸽溪的洋姜却来自遥远的东方。
几年前回家时,看到哥们儿涛子在院子里种了些鬼子姜,便挖出了几个小土崽子,偷渡到英国后种在菜园。从此,这些土货终于回归了些“洋气”,在鸽溪的菜地趾高气扬。
民工虽与这些洋姜有茅庐之约,但因其过于茁壮并四处蔓延,不循一园多治原则,今年将被流放出境,转种到另一个菜园。
一园多治,江山轮坐,终是传统农耕模式。对此,我深有理解。
我一般会避免种植十字花科的甘蓝菜花之类。因为菜园平坦的甲板虽无战机起降,蝴蝶(菜粉蝶)倒是来去自由。每次种植这些蔬菜,叶片很快便被菜青虫(菜粉蝶的幼虫),咬的千疮百孔。
种菜与虫害,终是一对矛盾。我始终尽量避免使用农药。农药不仅会污染蔬菜,由于会影响食物链,对鸽溪的小鸟也不公平。
说起鸟儿,似乎总有无尽的话题。且不说那些林鸽、灰斑鸠、乌鸫、山雀,无论在院落还是菜园,知更鸟始终是我最好的伴侣。
小小的知更鸟毫不畏人。每每看到我在菜园便会飞来,落在身边的树枝或围栏,专心致志地看地面是否有虫。
我不知鸽溪有多少只知更鸟,只觉得到处都有这些鸟儿的身影。知更,知更,我不知道是谁给起的名字,这些鸟的确是知更的。每年的此时,无数的知更鸟会在准时在凌晨,悠扬起委婉的歌声。
既然菜园如船,这远处的温室,便仿佛是驾驶舱了。只是我这个船老大无论怎样努力,也无法把这条船开到苏伊士,去堵那条运河的。
世界总是这样有趣。堵公路的是车,堵河道的是船,只是堵嘴的,就不仅仅是食物了。因为这嘴的功能,实在太多。
风云浮世,田园渡心。对于我,能拥有一片小小的菜园,的确是欣慰的。但我也知道,拥有了菜园,其实并不意味着拥有了生活。
在遥远的鸽河河谷,这条永远荡不出涟漪的船,因为装载着泥土,成了鸽溪小小的田园。
这条田园之舟是简单的,并无所谓在上面种些什么。对于我,这条船无帆无舵,却因为满满的土地而有了一份承载。只是所承载的,仅仅是鸽溪的平淡,民工的憨痴,天地的雨雪,河谷的寂静。
在这条船上,我不曾看到提篮的纤影,也不曾听到悠扬的轻歌,有的只是一片长情的泥土,和一个时常来到这里,总希望把心中的田园化作现实的孤独者。
这里蜂蝶幽来,鸽鸟委婉,野兔隐约。我看到,所有这一切,其实都是有心的。
我知道,人间爱意,其实都是在心中拥有风景。那些能够对草木大地表达爱意的人,也往往会有一份深情。
草木枯荣,人生春秋。如果人有一份深情,便不是孤舟。
感谢!
音乐: La Califfa, Ennio Morricon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