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到了教职的offer,走路都觉得自己飘飘的,开始觉得有教授的样子了。感觉好像当年李白的“白酒新熟山中归,黄鸡啄黍秋正肥。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我好好的计划了一下怎么做教授:申请经费,招学生,发自己的文章,教课,跟做实验的合作。
其实我后面还有3个onsite;本着多见点世面的想法,也都去参加了。其实不觉得能拿到offer:因为自己各种硬伤太多(基金,教学,带团队都没有经验),以前被面完了收拒信收的实在太多;如果没有上一个学校的大贵人是不可能再拿offer的。不过,这个世界有时候就是很有意思,后面三个面试,在没有人帮忙的情况下居然又拿到两个offer。真是“夜来一笑寒灯下,始是金丹换骨时”。发生了什么魔幻呢?我觉得很有必要总结一下,告诉各位现在还在找教职的国内土博。那就是,拿到教职的成功面试的金科玉律:
看上去“像个教授”。
土博对这个系统,天生的有些畏惧。加上如果老板是个控制欲强的人,时间久了就缺乏教授应该有的独立性。在生物医学领域,一般把独立性解释为为离开了前老板,自己有新的想法做跟不一样的研究方向。这个理解当然没有错。但是找工作面试的时候,committee的人没有能力判断我们的研究内容到底会不会拿到大笔基金,能不能发有影响力的文章。所以这个新的研究方向,尽管在申请人看来可以改变世界,在committee看来却可能是一堆问号。那离开具体的科研问题,committee如何鉴别申请人的独立性呢?我这里举个例子。
在一次面试的时候,讲完了research talk,有个坐在第一排的人问我:现在单细胞测序开始出现,这肯定是未来的方向。你的未来的independent research program怎么不包括这个技术?如果是“老板让我做啥就做啥”的博士后心态,这时候回答可能就是“对对对,我也可以做单细胞的方法”。但是如果从一个教授的角度出发,另外一个可能的思考方式是:“我现在主要的论文都是bulk-based的,我对单细胞不熟悉,连哪里去下载单细胞的数据都不知道;我干嘛要你说一句话就改变我既定的科研方向呢?”于是我当时的回答就是“不知道单细胞领域有些什么问题,需要了解一下”。对方说现在单细胞数据的噪音太多,质量太差,几乎没法用。问有没有计算的办法能去噪音?这时候如果还是博后心态,回答可能是“OK,我来解决这个噪音问题,用统计模型XZY,保您满意。” 但是作为一个教授,要考虑长期发展的问题。我当时的回答是:“新的实验技术总在发展中,噪音问题可能半年以后就被什么湿实验手段解决了,如果我花很多时间研究这些噪音的统计属性,不幸被实验技术超过(outpace)之后,我会没有文章,拿不到基金就亏大了。相反的,我主要的兴趣是针对成熟的实验技术开发统计方法,去发掘生物学的知识,解决医学问题。我对跟着不成熟的技术擦屁股不感兴趣。” 对方听了来个OK,可能不太满意。我看他不满意,加了一句:“如果系里有同事需要,我当然可以帮忙去看看领域里有没有别人搞的方法可以处理噪音,虽然我自己的主方向可能暂时不会折腾这个方向。”
当时我为什么敢于这么说,当然是因为有另外一个offer 在手里,无顾忌的随便说,只当是免费旅游的。但是效果呢?其实还不错。有三个反馈。系主任对我说:挺喜欢你对生物学问题的兴趣,我们面试的上一个人就只知道写软件处理数据,不知道之后解决什么实际问题。Committee里面有个搞计算的,对我大加赞赏,跟我说,“这帮做实验的大佬,就喜欢把我们当工具使用,杂七杂八的没有智力含量的事情都来找我们擦屁股(clean up the mess),不用理他们。”后来我跟那个问问题的人one-on-one的时候,他说能理解我有自己的独立研究计划,以后如果我来了,我能帮他跑一下别人的工具也挺好。我就跟着说,可以啊,帮您看看state-of-the-art,然后用起来,也不会花我特别多的时间。
我又拿到两个offer,跟我的心态的变化有很大的关系。通过第一个offer,我待人接物,谈吐举止都开始像一个教授了。其实招教职的时候大家是招同事,不是招人给自己干活,所以申请人的学术水平高一点低一点是无所谓的。但是未来同事要看上去有教授的样子,能独立的撑起一摊子事情出来。所以自信心和跟人说话的风格更重要些。我最近在committee里面,发现两位土博文章秒杀其他的申请人,但是一面试大家就觉得不行,说话的样子让人觉得不舒服:有的缺乏自信看上去怯生生的,有的喜欢overclaim,说自己啥都可以搞(也是缺乏自信的一种表现)。
很多申请人可能和我一样一直在为第一个offer奋斗。现在这年头找工作越来越难不一定每个人都有这么多面试的机会把“说话技术”练出来。那么可能一个好的面试策略是面试前一个月先想象一下自己已经有“虚拟”的offer了,想象一下自己的实验室怎么运营,怎么招博后,做什么方向,开始写基金申请,研究study section里面的成员。从内心里觉得自己已经是一个教授了,想教授干的事情,跟人说话的气质就好多了。面试的时候说起各种教授的日常工作,就会更具体,看上去更有准备(prepared),少点土博的“土气”。
后面的两个offer,有一个是排名不错的医学院soft funded的(工资一半以上要用自己的基金发),我没敢去。另外一个是排名中等的医学院hard funded的位置,系主任在跟我谈条件之前,直接在email里给我一个大致的数:启动资金是第一个offer的1/3;给的工资不到10万,比上一个略低一点。他对我非常热情,很想让我去;而且跟我说工资和启动资金都是可以谈的(negotiable)。我在网上搜了搜,发现我的工资在他们学校的助理教授中已经高于平均水平了,可谈的余地不多,Startup比另外一个offer差太远了,也不可能向那边靠拢;另外这个学校综合排名也稍差一些。所以就我自己的事业发展,肯定没法跟第一个offer比。但是对我的家庭来说,说不定是个好机会给我爱人找工作。于是我告诉系主任,启动资金和工资我都非常满意,就不用专门谈了。但是我爱人需要一个tenure track的工作;如果她找不到位置,我肯定不会来。
正好另外一个系拿到了一个大的clinic trial,有统计的tenure track AP位置,跟我爱人的背景匹配。于是他们开始受理我爱人的申请,安排面试。其实我爱人的文章比我差不少,但是女生可能占点优势(有人说女生的身份相当于比男生多一篇顶刊?),而且她做博后的时间短一些,有一点点教学经验和一个很小的基金。过了几周,他们居然给我爱人也发了offer!!!我们从找不到教职准备去工业界,到现在时来运转,在同一个学校都拿到了长期职位,真是“东风不与周郎便,铜雀春深锁二乔”。(后来我们跟给我发第一个offer的那位前辈说了,她也十分理解我爱人也需要tenure track的位置,所以我们就没有签他们的纸质offer。他们那个位置,想去的人多得是,他们很容易就发给排在下一位的了。)
出国七年,我们风雨兼程,四处奔波,饱尝人间冷暖。时间一天天过去,我们的青春一天天消逝:“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最后上天终于打开一小扇门,让我们有机会圆自己做科研的梦想:“谁无暴风劲雨时,守得云开见月明”。我的第二个老板曾经感慨的跟我们说过:“想做科研的人太多了,他们中有能力当教授的也很多,但是这些有才的人大多数人都拿不到长期教职。原因很简单:世界上就没有那么多位置。(simply no enough positions)”。这确实是事实,这些年生物医学行业由于扩展太严重,培养了太多博士生和博士后,很多才华横溢的人都滞留在博后或者RAP的位置上多年。我的一些朋友,哈佛或斯坦福的本科,美国院士门下的博士,也有做了10年博后还没有上教职的。每当想到这里,我们都觉得自己太幸运了,要好好珍惜命运的青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