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与她的年青同事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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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这辈子如果活得足够长,总会把以前缺的补回来。母亲工作了一辈子,从没出过差,也从没出过辽宁省,甚至都没自己或与同事去过饭馆。

自从我们一家来到美国后,母亲就开始每天去沈阳中山公园与一些退休老人在一起聊天唱歌,时常也会去某个人家里或饭店聚上一次,每年旅游淡季的时候,他们还会出去旅游几次。这些年母亲国内国外都没少跑,算是把一辈子的欠账都补了回来。晚年的日子过的既滋润又充实。

上个周末与母亲电话聊天,得知今年母亲单位的年青同事刚来过不久。自从母亲退休后,每年她单位的年青人都会找母亲聚会,有时在家里,有时在饭店,有时在乡下的农家乐。母亲刚退休那几年,一来就呼啦啦一大群人。而这次母亲告诉我只有四个人,接着有些唏嘘地说:没想到,你孙姐他们现在没几个身体好的了。这次来的四个人里,孙姐一直有慢性病,心脏和肾都不太好。李姐原来一直精神抖擞的,每次聚会都是她忙里忙外,可两年前得了盆腔癌,做了几次手术了。母亲说精神大不如前了。宋姐则因血癌刚刚做过化疗不久,头发都掉光,只好戴个假发。只有刘姐,虽然老公郑哥早早得了脑血栓,一直靠她伺候,她自己又干瘦干瘦的,可啥毛病没有。所以,这次聚会就引来母亲不少感慨。

我的母亲从小就是一个好客又热心的人,她一辈子都讨厌自私自利,也不喜欢那些老死不相往来的孤僻之人。她形容这样的人家是灶坑里打井,房顶上开门。这次用的真是既生猛又形象。

母亲这些年青的同事比我大不了几岁,因此我都是以哥姐相称。因为母亲乐于助人,心肠热乎,自带光环,所以在单位时这些年青人都喜欢与我母亲谈心聊天,谁有什么事也愿意找我母亲商量。

刘姐是干部家庭出生,快人快语,敢爱敢恨,长得也十分俏丽。追求他的小伙子不少,可她却暗暗看中了工人家庭出来的郑哥。郑哥老实巴交,蔫头蔫脑,有些自卑,怎么也不敢相信刘姐会看上他,以为刘姐逗他玩呢,所以就不敢接刘姐送去的秋波。刘姐没有办法,就找母亲商量,让母亲传个话。母亲就找郑哥过来,问他想找个什么样的媳妇啊。郑哥迟疑地说,我这样的,谁能看上我啊。母亲就笑了,说:看上你你也不敢接啊。郑哥不知所以然,嘟囔着说:我都不敢想娶媳妇的事,我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咋找对象啊。母亲就问他:小刘怎么样?郑哥一愣,说:那不可能,她怎么会看上我。母亲气的说他,你个傻小子,哪个女孩对你好,看上你你都不知道,你真是要打光棍了!后来,刘姐和郑哥相亲相爱过的很好,可惜郑哥五十多岁就得了脑血栓,生活不能自理,都是刘姐尽心尽力地伺候。大前年郑哥去世了,年仅六十六岁。我母亲就说,你刘姐就是个操心忙碌命,可这样的人命硬。

孙姐是个孤儿,被养父母养大,可养父母也早早去世,就留她一个孤苦伶仃地活着。孙姐是个欢乐宝,幽默感十足,总是嘻嘻哈哈地逗大家开心。可因为长得胖,迟迟找不到对象。我母亲就总觉得她可怜,做点什么好吃的就不忘给她带点。有一次,她感冒了没来上班。母亲觉得她一个人在家不放心,下班后就做了二米粥带上肉末炒咸菜去看孙姐。孙姐后来和我说过无数次,当我母亲提着保温瓶去看她时,她感动地眼泪流的稀里哗啦的。说那是她吃过最好吃的一顿二米粥,这辈子吃过的最好吃的咸菜。

车姐是单位里的团委书记,哈尔滨人,长得白白净净,干净清爽。虽然个子不高,人却很精神自信。车姐的父母都是东北工学院的教授,所以有点知识分子家庭孩子的那种清高。可她却偏偏看上了一贯不要求进步的铁生哥。

铁生哥是杭州人,父母都是刚解放时来支援东北建设的知识分子,在铁西的一个工厂当工程师。铁生哥家和我家一样也是三兄弟,他是家里老二,老大叫杭生,出生于杭州,他出生于沈阳铁西区,就叫铁生,他小弟出生在辽宁就叫宁生。感觉他父母一对知识分子,起名字比我家这个算不上知识分子的还随便。

铁生哥与我母亲关系很好,而且我母亲也认识他父母,关系一直很好。所以当他父母退休后回杭州的时候,就托付我母亲照顾一下这个留在沈阳的儿子。当时杭生跟父母一起回了杭州,宁生考上了南方的大学,毕业后也不会回沈阳来的,所以铁生哥就有点孤单。他的父母也在想方设法把他调回杭州,一家人就可以在一起了。

车姐追铁生哥,就像她平时做事的风格一样,从来不畏难,啥事都一定要做成。当她知道铁生想回杭州时,并没放弃自己的追求,而是找我母亲来商量。我母亲觉得俩人模样人品都很般配,就是车姐大铁生哥两岁,担心铁生哥不愿意,就找铁生来问话。看铁生红个脸支支吾吾的,母亲就明白了他是愿意的。其实车姐虽然年龄大,但人长得年青,圆圆的脸,一笑俩酒坑,丰满的身材与黑瘦细高的铁生哥也是一种绝配。母亲于是给铁生的父母写了封信,说车姐这个女孩如何好,难得的懂事能干,而且对铁生是真心的好。铁生哥父母回信说,我们没啥意见,就是担心他们是否还能回杭州了。车姐知道后,就只身去了杭州,与铁生父母说,调杭州的事不用二老操心,我自己来办。还说,铁生这样的好人,我会爱他一辈子的。

后来,车姐真是说到做到。不仅将自己办到了杭州,还把铁生哥的工作关系也办到了杭州。那个时候办事不像现在都靠钱和关系,车姐既没关系也没钱,靠的就是自己的能说会道和运气,一路尽遇到好人了。所以我相信,好人会感召好人,所以好人遇到好人的概率就大的多。

九十年代中的时候,铁生哥和车姐都有了自己的房子,就经常来电话让我母亲去杭州玩。九七年的时候我正好要去上海和广州出差,就带上我母亲先去了杭州。铁生哥和车姐见到母亲那个高兴劲和亲热劲,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母子重逢呢。

车姐和铁生哥都已退休多年了,他们的儿子都娶妻生子了。俩人如今相互依恋,恩恩爱爱,真正做到了白头偕老。这么多年了,每到春节两口子都会给母亲打电话问候,还是一再邀请我母亲去杭州,说现在退休了,有的是时间,孩子也不用他们管,可以好好陪陪我母亲。可我母亲耳朵越来越背,经常是没说完电话就给撂了。铁生哥就会再打回来,我在家的话就会跟我聊上一阵。

我母亲的这些年青朋友们都是好人,都是重情义的人。所谓的好人就是给人温暖的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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