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任高中老师
一九七七年初,为了在公社普及高中,县教育局决定集中培训一批数、理、化老师。培训班的老师是全县公认的最好老师,受训者由各公社推荐,培训班就办在老师所在的学校,使他们不至于耽误学校的教课任务。我们公社的侯书记是一位刚上任不久的小姑娘,二十出头,还没有结婚。为了挑选合适的受训人,她作了不少调查研究,最后的结论是“非杨林莫属”,因为我在公社读书时“天才”的名声在外,以致我出国后多年还有余望(我的母亲很自豪地告诉我,她在坐公车时的一个小插曲。一个比较年轻的后生不知因为什么话题谈起了我,他说他只佩服杨林,邻座的一位指着我母亲告诉他,这就是杨林的母亲)。大队书记自然不会同意,她就以“这是公社党委的决定”强行把我从田里送到了“化学班”。出国前我去看了她,她的官是越做越小了。
化学老师文革前毕业于中山大学,本来是地区重点中学的把关老师,文革时因为出身问题下放到我们县里。化学班所在的学校文革时煞是风光,几间办公室里挂满了奖状以及从全国各地来参观的单位(不只是学校)送的锦旗。到一九七七年他们还是非常的左,每周我们得跟其他学生一样参加劳动,我们的化学老师的丈夫还在受批判(后来我们得知,另外两个班所在的学校都对老师及受训人员予以特别的照顾)。培训工作大受影响,以致于有机化学部分才开一个头(培训开始时早已开学,培训的时间总共才三个多月)。我们班结束后,她就被调到了另一所中学。在培训期间印象深刻的另一件事:那里的蚊子之多,在我所到之处都是空前的:在墙角上随手一抓,满手都是黑。那里的自然条件没有我们那一带好,没有河流,用水得从井里打出来。
培训班结束后,还得回到村里参加双抢。新学期开始之前,公社也对所有的民办老师进行考核,只考政治和数学。负责数学出题的汪老师是文革初期的物理系本科毕业生,也是我初中的数学和物理老师。他出完题后就回邻县的老家度假去了,改卷的任务就落到了我的头上。因为大家都是老师,监考没法严。小学数学的卷子都过了六十分,九十分以上占多数。可怜的是中学数学,我粗略看了以后告诉负责人:“没有一个及格”,具体分数也没有必要给了。滑稽的是,我也得参加政治考试,还得了不及格。有些老师乐坏了:“杨林也不及格”。
公社里合格的老师不多,除了大学毕业的出题老师,还有两位文革前的高中毕业生(没有参加上面提到的考试)。但他们都被分派到大队的初中把关去了。我除了教高一的数理化,还兼初二的化学。那时初、高中都只有两年,初二才有化学课。一个星期十八节课(月薪好像也是18圆或是15圆),除了教课和批改作业,根本没有时间备课。物理是我的弱项,为了不教错,必须提前预习,不懂的地方记下来,周末去请教汪老师。
在当老师的这个学期里,有几件小事值得一提。学期开始后不久,全公社老师的会上,一首刚出来的新歌,需要教唱。居然有人点名让我教(这倒也印证了我的名气),我居然也敢接。这是我在公众场合第一次教人唱歌,一个字的普通话发音不准还被侯书记纠正。这首无名气的歌我至今还记得它的调子。
前面说到我的个子小(不到一米五),好些学生比我高大。有些家长递烟的时候,看到我坐在办公室里,不知如何是好,多数人最后还是会递给我。他们大概在想,如果我敢接,就说明我是老师,学生是不敢当老师的面抽烟的。个子小还要受炊事员的欺负。一次,因为带学生参加劳动未能准时吃饭,他告诉我没菜了,剩下的一份要留给另一位老师,我没吭声。过不多久,同样的事再次发生,我就火了:“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你为什么不给我也留一份?”他只好拿出一份菜来给我(除了留给那位老师的,居然还有备份!)。他以后再也没有欺负过我。与吃饭有关的另一件事是“喝菜汤”。我、另一位年轻老师、还有郑校长(退伍军人,三十出头,后来当了公社书记,再往后就没有联系了)三个人谈得来,经常在一起吃饭。饭吃完后,剩下的菜和汤冲入开水,是我们百喝不厌的美味。
最后要说一件事,是在清理办公室时,我把毛主席的石膏像掉在地上打碎了。旁边的老师叫我干脆把它砸烂,然后把碎片偷偷地撒到垃圾堆里。虽然是七七年的下半年,文革已经结束,心里为这事还是紧张了好几天。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