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愁的滋味】 劳柯|娶新媳妇

娶新媳妇

文／劳柯

到现在为止，我没有国内参加过任何人的婚礼，我自己也没有举办过婚礼，所以今天写的东西都是道听途说来的，不能信，最起码不能全信。

在我们那儿，结婚叫娶新媳妇。把新媳妇娶到家里来，要经过一个非常漫长的过程，首先有媒人提亲，然后安排双方见面，然后定亲，然后经过一段时间沉淀以后就交换八字定下娶亲的日子，然后才是娶新媳妇。至于要不要领结婚证，其实是次要的事，有些人结婚很多年都没有结婚证，但所有的人都认为他们是夫妻；有些人领了结婚证很多年都没有娶新媳妇，所有的人都认为他们不是夫妻。

通常我们都认为夫妻间都是丈夫要年长一些，但在我们那儿我那个年代却不是这样，那个时候很流行一句话叫：女大三抱金砖。因为怕年纪大了讨不到老婆，好的人家的小男孩十五六岁就有人提亲，如果到了二十岁还没有人提亲，那样他就危险了，如果过了二十三岁，人就会在背地里说他“过岗”了，意思是说很难再找到媳妇了。如果哪一家有超过二十三岁的儿子还没有定亲，家里的父母就会愁得日不能食夜不能寐，只要见到媒人就会笑脸相迎，不过媒人对超过二十三岁的人不敢兴趣，因为即便他再努力帮忙，也没有哪家愿意和已经“过岗”的人讨论相亲的事。

因为怕“过岗”,这亲也就越提越早。我读初中的时候就有同学已经定亲了，我读高中的时候班里就已经有同学结婚了，不过后来凡是考上大学的同学都和他的发小又离婚了。陈世美不但古代有，现代也到处都是，当然现在离婚的人没有人承认自己是陈世美，多数原因是没有共同语言。

因为没有人给我提亲，我娘我爹担心了很长时间。他们的担心我是可以理解的，他们要了那么多孩子才有一个儿子，结果这儿子如果讨不到媳妇，这效果不和没有儿子一样吗？不过我老爹虽然心里急，但是很要面子，媒人不到我们家去，他也不理媒人。后来终于有人上门提亲。他不是从事媒人这个职业的，而是我老爹的八拜之交，对方是我老爹朋友的闺女，不知道人家有没有啥想法，我老爹就趁拜访朋友的机会先去看了，结果把人家怀孕的儿媳妇当成人家闺女了，那事也就没成。后来我老爹发现看错以后，说了很多遍不应该看错。

错了就错过了机会。

我有那么多亲姐堂姐还有两个堂哥，按说我应该参加过他们的婚礼，但是我一个都没有有参加。我们那里把“结婚”叫娶新媳妇是有道理的，就是婚礼只在男方家中举办，而且不请娘家人参加，因此我虽然有那么多姐姐，我是娘家人，不可能参加她们的婚礼的。结婚的那天，她们婆家派人把姐姐娶走，娘家人看着闺女被娶走，都眼泪汪汪，哪里还会有庆祝的心思。我三个姐姐被娶走的时候，我娘都哭了。

我大堂哥结婚的时候我还很小，一点记忆都没有。我二堂哥结婚的时候我正上高中，一天到晚忙得焦头烂额，也没有时间回家参加他的婚礼。至于同学朋友的婚礼，我从来没有收到过任何请帖。

就跟我虽然没有去过黄河仍然知道黄河的水是黄的一样，我对娶新媳妇还是知道一点的。

我老爹说人这一辈子要成就三桩婚姻去世以后才有地方去。我不知道这句话真假，但是可能因为这个很多媒人都不是职业媒人，都是为了成人之美了却自己的责任。提亲是第一步，这媒人是最累的人，要两边说好话，真是说成一桩亲，媒人要跑断腿说破嘴。如果真说成了，结婚以后日子好过，这媒人是谁也就没有记得，这日子如果不好过，见了媒人就会抱怨说：你给我说的好媒。

见面是非常关键的一步。在见面以前，一切都说好了，所以见面并不是单纯字面上的意思，到了见面这一步就意味着双方都很满意。其实话语全掌握在女方，一般是只要女方同意，这亲事也就八九不离十了。见面的时候男方要备足彩礼，还要预备烟和酒，不但婆家要预备彩礼，连男方长辈比如舅母啊姨啊婶子啥的也要预备见面礼。其实话说难听一点，见面就是男方给女方送钱。

都说爱情无价不能用钱衡量，但是爱情绝对和钱有关。富家小姐喜欢穷小子的爱情故事都是落魄的文人编出来自己安慰自己的。

见面以后这大事就定了。

娶媳妇的日子一般安排在春节前，那个时候大家都喜庆。电视电影里的娶亲的场面里常常看到娶亲的队伍吹着唢呐，新郎也在迎亲的队伍里。不知道这些都是哪里的风俗，我们那儿娶新媳妇从来不吹唢呐，只有办白事的时候才吹唢呐，新郎也不在迎亲的队伍里，而是在家等。

娶媳妇那天娘家先把嫁妆送到婆家，然后婆家派迎亲的队伍把新娘娶来。娶亲的队伍到娘家村庄的时候要放一挂鞭炮，告诉娘家人他们来了，等他们回到村庄时再放一挂鞭炮告诉婆家人我们把新媳妇娶来了。

婆家不但当天中午大摆宴席，那天晚上还要摆酒席，俗称喝喜酒。折腾到半夜，大家都喝得醉醺醺的各自回家，这新媳妇也就娶完了。

有些人娶来新媳妇，这爱情才刚刚开始；有些人结完婚，这爱情也就结束了。无论是开始还是结束，日子还是要一天天地过，日夜交错，人来人往，不知不觉就老了。

09/05/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