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玫的星辰大海

 王玫的星辰大海
         吕孟申
 
 王玫的星辰大海
         吕孟申


父亲比母亲大20岁,打王玫记事起家中就没有安生过,可怜兮兮的母亲几十年在泪水和打闹之中度过的。王玫是母亲14岁那年生下的长女,14岁的母亲,生下的女儿那种惨劲就甭提了,以后母亲又接连生下5个孩子。            

王玫也记不清有多少次母亲扯大抱小,哭哭啼啼带着姊妹几个踉踉跄跄往返于家庭与父亲工作单位的路上,大人哭,小孩闹,那是一段多么揪心不堪回首的往事啊。

穷人的孩子懂事早,特别能吃苦。王玫在这缺少温馨、缺少慈爱的家庭中长大,她从小养成倔强不服输的性格。衣服虽然破旧,但洗得干干净净,剪裁也很得体,上学从小学到中学,她一直是班上的尖子学生。

父亲解放前当过国民党的尉官,解放初期,当过铁路工务段的副段长,由于历史问题,再加上他脾气暴躁,得罪不少人,五七年反右时被整下台,一撸到底,当了养路工。满腹心事无处诉说,借酒浇愁愁更愁。整天喝得醉醺醺的,在外面喝得昏天黑地,不知多少次醉卧街头,有时跌跌撞撞回到家门,有时发酒疯回来摔盆打碗,要不就拿老婆孩子出气,家里难得有安宁的日子。

逆来顺受习惯了的母亲,每当父亲还没进家门的时候,心便揪了起来,就打法儿女挨酒馆去寻,把他拖回家来。

思想的苦闷,过度的酗酒,使王玫父亲那本来硬朗的身子骨像锈蚀了的破船,几乎散了架,吱吱扭扭地硬撑着,一年总要住几次医院......

1968年夏,王玫初中尚未毕业就随同学校14名同学一起,到农村广阔天地插队落户了。在那如烈火燃烧的政治狂热年代里,多少热血青年被吹昏了头脑,成了极左路线的牺牲品,数以千万计的城市青年高唱语录歌,抱着“炼一颗红心,滚一身泥巴,扎根农村一辈子”的决心,打起背包,与当地贫下中农一起投身向地球宣战的激情燃烧岁月。

王玫与三个女生和四个男生分配到一个生产小队,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日子啊!三个女孩挤在一间又黑又破的土坯房,冬天冷死;夏天热死,特别是遇到刮风下雨天,外面大下,屋里小下,能用上接雨的盆盆罐罐,全都派上用场,但是顾了这头,顾不了那头,鞋子会地上漂浮起来,被子湿得能拧出水来。

岁月悠悠,几度风狂雨骤,几度花开花落。王玫同屋的一位女同学,再也经不起那苦闷单调乏味的农村生活,终于在一天出工劳累之后又遇上烦心事精神崩溃了。哭哭笑笑,又打又闹,撕破衣服,抓乱头发,闹得乌烟瘴气,谁也劝不住,人们一下全懵了,不知如何是好,在同情惋惜的目光中,在甩包袱的鄙睨神情中,那位女同学终于逃出了“炼狱”般的插队生活,回城就医,再也没有回来。

随后一个个铁心务农同在一个屋檐下的伙伴们,以种种理由为幌子离开了王玫。来时何等风光热烈,此时黝黑的土屋剩下一个心比天高,神不怕鬼不怕的傻丫头。白天在众人面前她仍然忽闪着那双有神的大眼,脸上仍装出无所畏惧坚持到底的豪迈气概,可是到了漆黑的夜晚,那呜咽的夜风,那凄厉的狗叫,那令人失落孤寂吞噬着她那颗纯情的心。

在那宗教式的狂热中,王玫像一位虔诚的教徒,为了神圣的追求,她恨不得把一颗红彤彤的心献给那如火的年代,献给那片流过血汗的黄土地。她不足1.6米的瘦弱女子,真不知哪来的力量鼓舞着她,当生产队饲养员没人肯干;牲口瘦得皮包骨的时候,她自报奋勇写下血书,接过了饲养员的担子。她把一颗纯真少女火一样的激情倾注到了农村饲养事业。她与那些牲口朝夕相处,把牲口侍候得贴心入微,没过多长时间,那几头牲口长膘了,毛色锃光发亮,也有了精气神。牲口胖了,可王玫明显得瘦了一圈,不少农民老大娘心疼得直落泪,喃喃地说:“闺女,可不能把老命赔上啊!”

王玫拼尽一腔热血,付出了常人难以承受的代价,靠实干赢得了荣誉,她的事迹先后登了报,上了广播,那些握笔杆子的“秀才”写出了《人活九十九没见过大姑娘喂牲口》的长篇通讯,她多次出席县、地区、省“先进知青代表大会”,王玫俨然成了知青代表的楷模。

每当想起下乡插队那段艰难的岁月,王玫觉得那些吃过的苦受过的累,已化为一生的宝贵财富。在二年多的下乡日子里,她仅返程二三次,十多岁的女孩远离父母那得需要多么大的毅力和牺牲啊。有一件令她刻骨铭心的惨痛事至今仍牢牢攫住她那颗忏悔的心。

在那宗教式的狂热中,王玫像一位虔诚的教徒,为了神圣的追求,她恨不得把一颗红彤彤的心献给那如火的年代,献给那片流过血汗的黄土地。她不足1.6米的瘦弱女子,真不知哪来的力量鼓舞着她,当生产队饲养员没人肯干;牲口瘦得皮包骨的时候,她自报奋勇写下血书,接过了饲养员的担子。她把一颗纯真少女火一样的激情倾注到了农村饲养事业。她与那些牲口朝夕相处,把牲口侍候得贴心入微,没过多长时间,那几头牲口长膘了,毛色锃光发亮,也有了精气神。牲口胖了,可王玫明显得瘦了一圈,不少农民老大娘心疼得直落泪,喃喃地说:“闺女,可不能把老命赔上啊!”

王玫拼尽一腔热血,付出了常人难以承受的代价,靠实干赢得了荣誉,她的事迹先后登了报,上了广播,那些握笔杆子的“秀才”写出了《人活九十九没见过大姑娘喂牲口》的长篇通讯,她多次出席县、地区、省“先进知青代表大会”,王玫俨然成了知青代表的楷模。

每当想起下乡插队那段艰难的岁月,王玫觉得那些吃过的苦受过的累,已化为一生的宝贵财富。在二年多的下乡日子里,她仅返程二三次,十多岁的女孩远离父母那得需要多么大的毅力和牺牲啊。有一件令她刻骨铭心的惨痛事至今仍牢牢攫住她那颗忏悔的心。

生产队有一个电工,名叫高俊涛,家里成分是富农,此人悟性特高,在当时那个年代,上学、参军、招工、找对象统统受影响。他虽然学历不高,凭着一股钻劲,自学电工、无线电,成了村里大能人,俊涛人又勤快,又特热心。虽然一表人才,眉清目秀,在那讲阶级斗争,实行无产阶级专政的特殊年代,俊涛的婚事给耽误了下来,没有哪家闺女愿意嫁给他,一来二去便成了三十多岁的“老光棍”。

那是1970年初春的一天下午,身为电工的俊涛在从高压线上接抽水机动力线的时候,忽然刮起一阵龙卷风,俊涛身体失去平衡,一下子贴在裸体电缆线上,啪地一声从几米高的电线杆上打落在地,到死他那双大眼还一直圆睁着遥望苍天。

俊涛的葬礼热烈而悲壮,俊涛的死对这帮知青打击太大了,人们总忘不了他那朴实憨厚的笑脸,人们开始净想他的好处,为他又是惋惜又是鸣不平。多好的小伙儿啊,就是因为成分高,爱情生生与他无缘。那些女知青一连几天吃不下饭睡不好觉,睁眼合眼都是俊涛的影子,想起俊涛的好,无不为之洒下一掬同情的眼泪。为了缓和知青的悲伤情绪,生产队决定让他们放假回城放松放松。可一向任性从不愿服输的王玫说啥也不愿离开生产队,她硬是一个人坚持留了下来。当她把姊妹们一个个送上返城的汽车,独自一人冒着霏霏细雨徒步十几里往村里赶时,天已经完全黑透了。嗖嗖的冷风,潇潇的雨,沉沉的夜幕,远处闪动明灭的灯火,显得那么凄惨渗人。

离俊涛的墓地越来越近了,铜钱大的雨滴像乱箭射向大地,当她走进墓地时,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惧感袭上心头,她直觉得头发根子竖

了起来,心跳加快,浑身打冷颤,那被风雨刮起的花圈飘带哗哗作响,突然一阵疾风旋来,花圈上的小白花更像着了魔似的向她身边飘来,她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拔腿就跑,觉得有人在背后追她,顾不上泥深水大,踉踉跄跄浑身成了泥猴子。

王玫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回四处漏雨的土屋,顾不上脱去湿漉漉的脏衣服一头扑在床上浑身像瘫了一样,脑子里一片空白,眼泪像开闸的闸门朝外涌。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王玫觉得身上湿得难受,像在水里泡着一样,抬头能够望见天,原来茅屋被风吹破,屋顶露出大窟窿,雨水伴着泥土朝下落,被子咋能不湿呢?她无力起身朝一边挪挪,又昏沉沉地睡着了,睡梦中只听见咚地一声,原来一大块泥坯砸了下来,如果不是刚挪窝,不被砸死才怪呢......

噩梦醒来是早晨。当共和国的航船终于驰出急流险滩,向历史的大潮滚滚而过的时候,人们终于懂得空洞的政治口号不能喂饱肚子,中国的领袖们认识到——中国不能没有科技、不能没有知识,中国不能不发展工业,“广阔天地大有作为”只能是一种暂时的知青安置措施,而不能替代、掩饰一切!

1970年前后,全国范围的知青大招工开始了,作为知青的优秀代表王玫早在优先录取回城之册,可她贴心务农的决心不改。善良朴实的当地农民兄弟父老既舍不得让王玫离开,又不愿意耽误她的前程,一次次动员她回城,那些不善言谈、老实厚道的农民吃苦耐劳无怨无悔如牛负重的美德令王玫感动不已,给她寄大鞭策和鼓舞,终于在她一次次让出招工回城名额之后,搭上了大批知青回城的末班车挥泪告别了浸润过自己汗水、泪水的这片黄土地,还有黄土地上生活着父老乡亲。

王玫被招入铁路客运段当上了一名列车员。在外人看来列车员够神气了,走南闯北见多识广,殊不知要当好一名合格的列车员所需要付出的艰辛也是令人难以想象的。需要不停地扫地、拖地,调整行李,迎送旅客,清扫厕所,常年在列车上颠簸,吃不好、休息不好,照顾不了家庭,绝不像人们想象的那样浪漫富有诗意。王玫亲身    王玫被招入铁路客运段当上了一名列车员。在外人看来列车员够神气了,走南闯北见多识广,殊不知要当好一名合格的列车员所需要付出的艰辛也是令人难以想象的。需要不停地扫地、拖地,调整行李,迎送旅客,清扫厕所,常年在列车上颠簸,吃不好、休息不好,照顾不了家庭,绝不像人们想象的那样浪漫富有诗意。王玫亲身经历过农村那种“炼狱”般生活的磨炼,对于列车员的脏累苦全不在话下。她像一座上紧发条的闹钟,默默用心干好列车员工作,以自己的踏实工作赢得了领导、同事、旅客的好评与赞扬。不久车队提她担当广播员,为了当好一名称职的广播员,她熟记沿线风光、当地风物特产、名人轶事;列车每到一站,她那亲切自然富有感情的播音像缕缕春风给旅客送来清新的暖意。为了提高播音水平,她一遍遍收听广播电台女播音员的节目,她把全部身心都投入了平凡的工作之中。

 由于出色的表现,王玫很快被青年团员们推选为车队团支部书记。她像一支燃烧的红蜡烛,燃烧的是青春和汗水,她生活艰苦朴素,整天风风火火,从来不知道什么是苦,什么是累。段领导看她是棵好苗子,准备提拔他担任段团委书记的时候,被文革中的造反派代表人物视为“保皇派”、“小绵羊”、“路线不清”为由,处处遭受排斥。

1977年国家恢复高考,从工农兵中推荐上大学,王玫在段不少老干部的竭力推荐下克服重重困难,终于被推荐到南京铁道医学院上大学。

那时王玫的家庭经济正是困难时期,姊妹五个四个下乡,就她一人工作能挣钱帮助多病的父亲挑起家庭的生活负担。上学脱产不带工资,说实在的的确供养困难。父母都不同意王玫上大学,王玫何尝不清楚家里里的境况呢?但是她更渴望继续深造,只有掌握更多的文化知识才能提升自我价值。正当她陷入苦闷无助之时,车队党总支书记老方来到了王玫家,拉着王玫老父亲的手说:“老哥哥,再苦再难,我们也不要耽误孩子的前程啊,王玫的上学机会来之不易,你就让她去吧,四年的学费我包了,作为跨过江,抗美援朝打过枪的老弟代晚辈求你了......”

话说到这份上,王玫老爸还能好意思驳了人家的好意吗?老哥俩话说说越投机,一下子都喝得一塌糊涂,王玫心里乐开了花,破涕而笑,她看到了新的希望,一个全新的生活就要开始了。生性好强绝不向命运低头的王玫暗下决心再苦再难也要把大学念完,用优异的成绩回报亲人,回报社会。

紧张全新的大学生活结束了,王玫满怀喜悦回到了生养自己的城市。她永远忘不了在自己最困难的时候,虽无血缘关系却以慈父般的仁爱每月抽出二十元工资寄往南铁医的老方叔叔。王玫一次次写信谢绝,但只以坚决的方叔叔还是每月照寄不误,这是何等的襟怀,何等的情谊啊!王玫感恩在心,生性倔强的她一分不动全存了起来,待学业全部结束便一分不少重新交到方叔叔手里,扑通一声跪在老方叔叔的面前,泪流满面地说:“方叔,大恩大德终生难忘,你就看我的行动吧!”老方夫妇把王玫拉起来,含泪说:“傻闺女,我们早把你当自己的亲姑娘看了!”

俗话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王玫已是二十五六岁的大姑娘了,父母亲友张罗着给她介绍对象。单纯幼稚的王玫从父亲那坎坷的经历中吃尽了苦头,觉得自己找对象只要根红苗壮就行,条件只有两个,一是党员,二是本份老实的工人就行。

这等简单的条件真是再容易不过了,一亲戚给王玫介绍了一工厂的工人,定好的见面日期,王玫怀着少女般的羞涩与喜悦按约来到会面的地点,左等右等不见踪影,一个多小时过去了,王玫直觉得脸上发烧,脸色由红变白,大颗大颗的泪珠滚落下来,像遭受了极大的侮辱,回家蒙头大哭一场。介绍人晚上赶来直赔礼道歉,说明了事情的原委;原来那位青年工人说得好好的,衣服也换了,发也理了,可是临到上阵的时候却打了退堂鼓,说啥也不去了,妈妈逼急了,跪在妈妈面前哭着说:“我一个工人,听说人家是大学生,又是医院的大夫,咱可高攀不起,再说,如果他条件那么高,肯找咱这穷工人,谁知道她有没有问题。”

王玫一听肺都要气炸了,发誓“非大学生、干部不嫁!”抹干眼泪,精神重新振作起来。

自古好事多磨,王玫开始在铁路沿线医务所干起,扑下身子,视病人如亲人。小医院要求医生医术全面发展,不分内外科、小儿科,都要能独挡一面。在那些日子里,王玫把学到的医学知识全身心投入铁路沿线铁路职工家属医疗服务之中,那些朴实的铁路工人、家属也把她当作最亲最可爱的人,没过多长时间,她便被任命为医务所所长,经常背起药箱送医到站区、车间、工地、巡诊,经常吃住在工地,夏天蚊虫叮咬,冬天冷风扑面,这一切她全不在乎。

在这里王玫也收获了爱情。丈夫郭跃进,原是公路局的一名养路工,1978年国家恢复高考,被推荐到上海交通大学读书四年。毕业回到原单位,先后任技术员、助工、工程师、总工。

王玫与郭跃进结婚之后,两人事业都有很大起色,双双调回省城,也迎来了他们的爱情结晶,一个聪明伶俐的女儿给他们生活带来无穷的乐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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