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信通知的提示音划破寂静的夜空,半梦半醒的我一骨碌爬起来飞快抓起床头边的手机,心里一阵颤栗,不知道会是一条什么样的信息。
今天是八十六岁高龄母亲乙状结肠癌肿瘤切除后的第二天,前天上午八点进入手术室,到下午一点手术结束,肿瘤很顺利的切除,因为膀胱也受到侵犯,所以膀胱壁也相应的切除了一部分。
母亲入住的是广东省治疗胃肠方面最权威,最著名的一家专科医院,而主管母亲治疗的医生不是别人,他是我堂姐的兒子,也是该科正当年富力强学科带头人,教授兼博士生导师立。罹病数月,二十天前转入该院时母亲因严重的贫血身体已非常虚弱,为了达到厤醉和手术耐受要求,经过了整三周输血,抗炎、营养支持的精心术前准备 。
随着术前检查的不断完善,考虑到肿瘤与临近器官组织粘连会比较严重 ,初步拟定先经腹腔镜切除肿瘤,如果有困难就会再行剖腹,不过创伤会比较大,恢复时间也更长。
在立二十多年的职业生涯中给亲友诊病常有,但要亲自主刀在自家人身上做这么大的手术可能还是第一次,况且母亲高龄,体弱,即使经验技术再丰富的医生也要承担不小的风险和压力,为了保险起见,立最初打算让他的师兄来主刀 ,没有亲情的羁绊,相信主刀医生会更镇定,更从容。直到手术前一天的下午,立突然改变主意说:我想好了,还是我亲自做,如果我做助手,假于术中手术方式意见相佐,有些不好办。
就这样把母亲送进了手木室,漫长的五个小时过去了,终于等到立出来,他给守侯在外的哥姐祥细解释了术中情况,也给我们看了切下来标本图片,万幸的是术前考虑有可能剖腹,需要做肠外置人工造瘘最终都没采用。这也让我们重重的松了口气。
安全起見,母亲手术结束后送ICU观察一晚,待生命体征平稳于昨天上午十点多回到病房,回到病房的母亲一直处于昏睡状态 ,几乎完全没有反应,哥姐从未料想,也从未见过这种情况,不免有些慌乱,蛮以为手术结束已经二十多个小时了,出了ICU母亲应该早就清醒了,不料一点反应的迹象都没有。
母亲住院期间,九十高龄老父一人在远离广州的珠海家里,而我在为期两周酒店隔离的时间才过一半,尽管父亲跟我都曾从事临床医学工作数十年,但这一次却一点忙也无法帮上。只能眼睁睁甘作急 ,哥姐一直守侯在母亲的床前,而我只能从他们隨时打来的电话,发来的微信中了解情况。
没多久焦急的父亲打给我电话,劈头盖脸就问:你妈手术后到现在还没醒来,你觉是什么原因?作为曾经的麻醉医生我只能说:麻醉苏醒延迟在老年病人身上发生得更为多见一点,我简单分析:高龄,因药物剂量难以准确把握,可能超量耐受低,复合用药及蓄积,加之各脏器功能降低、体弱代谢慢是最常见的原因,但也不致于这么长时间不醒来,脑栓塞所致也不能 排除,镇痛泵中所加的药物也许是嗜睡的原因之一。除此之外尚有其它很多因素但都可暂不考虑。父亲听我说完提高音调:那你能不能把你的意见提供给他们麻醉医生?我沒作声,其实我完全有理由相信麻醉医生的水平,但我也理解父亲的心情。
立也立即来看过,认为还是药物没有消退的原故,但还是马上联系了相关科室,很快麻醉科,神经外科的医生先后会诊检查了母亲的情况,神经外科建议再做一次脑部CT排除颅内病变,麻醉跟我分析一致,同时关掉了镇痛泵。建议继续观察。下午姐又发来微信:刚才做了CT没问题。但母亲有点发烧,呼吸跟心率也有点快,血氧血压都还正常。旁晚她又问:手术结束妈好像都有反应,怎么又不清醒了?看得出哥跟姐都很紧张。不知如何是好!
说实在的,此刻我的心也悬了起来,麻醉后的病人见多了,任何事情都可能发生,但从来没有象现在这样无助,甚至有点绝望,在心里不断的问自己手术决策是对的吗?如果母亲不能醒来,一切的努力都将化为泡影,千辛万苦的赶回来,离见到母亲只差一步之遥,这一切都将定格在这里吗?是不是真的就这样再也无法与亲爱的母亲重逢,就这样天人永隔?想着想着,在这酒店狭小的房间里面对四壁,不禁悲从中来。
夜里我跟哥说不要都守着轮换去休息一下,我又嘱咐姐注意观察,有什么情况随时告我,午夜在忐忑不安中我渐渐睡去。
此刻是凌晨三点四十四分,微信铃声的余音还在耳旁回响,慌乱中带上眼镜,我终于鼓足勇气打开手机,只见姐发来的一条信息就三字:妈醒了。
2021/11/01 于隔离酒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