棱角磨圆的张奚若
张奚若(1889—1973),清华大学政治系主任,中国人民外交学会会长。
张奚若有个外号叫棱角先生,这个外号是谁取的,我没去考证过。但周培源夫人王蒂徵曾说他"完全是四方的",在金岳霖的回忆录里有记载。
金岳霖解释过,"四方形的角很尖,碰上了角,当然很不好受的。可是,这个四方形的四边是非常之广泛,又非常之和蔼可亲的"。
我猜测,金岳霖的理解,张奚若对当时政府态度,应该是前者,而对于朋友的态度应该是后者。
当然,这只是根据我的了解自己瞎猜的,金岳霖也没做过进一步的解释,我就只能自己猜了。
张奚若的棱角,公私两面都有体现。
比如,在上海的时候张奚若和胡适是朋友,那时胡适已经懂点英文了。尽管胡适比张奚若小两岁,但胡适声称,张奚若是他的学生,理由是张奚若的英文是胡适教的。对此,张奚若并不认账。
这让好好先生胡适颇没面子。
张奚若的棱角是敢骂民国政府,甚至矛头直指蒋介石。
在昆明的西南联大广场上,张奚若有次演讲,居然要求蒋介石辞职。
张奚若指责的矛头不只是蒋介石,而是整个民国政府,他说:"中国害的是政治病,国家政权为一些毫无知识的非常愚蠢的极端贪污的极端反动的非常专制的政治集团所垄断!"
因此之故,他义正词严地拒绝参加国民党的国民参政会。
张奚若的棱角先生,在圈子里从此喊响。
1949年,刚解放。他这位特立独行的政治学家,以民主教授的身份,应邀参加新政治协商会议的筹备会议,共议建国方略。在第一届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上,他是"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名提议者。(另有一说,任弼时是第一个提出者)
张奚若的棱角什么时候被磨圆,现在没有确切的记录,但通过一些蛛丝马迹,不难发现,张奚若的棱角开始变圆。
据好友金岳霖回忆,艾思奇解放后的头一年到清华演讲,金岳霖是主持人。
艾思奇在骂了几句形式逻辑以后,开始讲唯物主义。
金岳霖有这样的记录,摘抄如下:
讲完以后,我和他(艾思奇)边走边说话。我说你骂了形式逻辑之后,所说的话完全合乎形式逻辑,没一点错误。他说有那样的怪事。张奚若在我的旁边,扯我的衣服,我也没有打住。
从金岳霖的回忆不难发现,张奚若的棱角开始变圆,倒是金岳霖还是个书呆子。
1957年上半年,许是受了百家争鸣的鼓励,张奚若的棱角再次展现。
据中央文史研究馆原副馆长王楚光回忆:
1957年在中共中央统战部召开的整风座谈会上,他对中共执政以来的作风提出了十六个字的评价:"好大喜功,急功近利,轻视过去,迷信将来。"这四句话十分尖锐,颇为刺耳。
但是,毛泽东主席听后却做出了正面的高度的赞扬,他说:"我很欣赏这几句话。这几句话是好人说的,说这个话的人并非右派。我很喜欢这一位,这个人是个有正义感的人。"(见王楚光《世纪·盛名之下的晚年张奚若》2018第五期)
由于有这句话,张奚若没有被打成右派,反而享受了很好的待遇。
"任命他为当时新建立的中华人民共和国对外文化联络委员会主任,工资待遇定为相当于国务院副总理的行政三级。在中南海东侧的南长街寻觅一处独门深院作为他的私邸,派出一个班的解放军战士为其看门护院。"(见王楚光文章,同上)
虽然,张奚若得以幸免,没有戴上右派的帽子,但他也知道自己的处境。从此,"他深居简出,闭门谢客,过起了'大隐隐于朝'的隐士式生活。"
成了隐士的张奚若,自然也就没有了棱角。
张奚若的职务不低,但具体没有什么工作。据王楚光回忆文章:"他似乎是只挂其名,不问其政,每个周一的上午,到机关来巡视一番,其他诸事不管。"
张奚若具体上班情景是这样的,"张奚若每周到机关巡视,.........。当他的专车停在机关大楼门前时,秘书迎上前去,拉开车门,请他下车。进入大楼后,秘书伺候他宽衣摘帽,陪他走进早已等候在那里的电梯。电梯到达三楼,秘书陪他进入办公室,端茶倒水,在桌上放好阅读的文件,安置他坐在办公桌前,即悄声退出。他在办公室停留约一个小时左右,既不约人谈话,也无人向他汇报工作。每次都是悄声而来,扬长而去,常年如此,毫无变动。"
这就是,当时国内政治学研究中最有建树,正当盛年的张奚若的工作状况。
不过,相比于他的大多数朋友,张奚若个人还是没有受到特别的冲击。
1973年,84岁的张奚若于寂寞中离开了这个世界。
如果,有棱角的张奚若是有所成就的学者,那么失去棱角的张奚若,就不过是一具会呼吸的生命体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