歧視與機會
12-27-2021
「歧視」一詞聽起來很不爽。對生活中遭受歧視是很不好受的經歷，筆者在這裡分享一下自己的經歷。
中國人本身其文化衣缽就充斥著互相的歧視。
在中國，有地域之間的差異，城裏人看不起外地人；本省人看不慣外省人；有年齡的差異, 職場招人，公開表示只考慮某年齡段的應聘者，年青人優先擇錄；有社會地位的高低，當官的對下屬可以吆五喝六；有錢人的炫富就是瞧不起窮人的舉措；等等等等，舉不勝數。而這一切在國人眼裡是司空見慣的習以為常，大部份都認了。
筆者經歷過文革的錯亂年代。因為父親是所謂的右派份子，我就是理所當然的黑五類的後代。「老子英雄兒好漢，老子狗熊兒混蛋。」就是當年流行的歧視邏輯。當年筆者是所謂紅小兵的通訊員，常常寫一些通訊報導的文章。承蒙一位心地善良的紅小兵輔導員的賞識，讓我寫一篇有關紅小兵積極參與的報導。記得這位輔導員不僅長相慈祥可愛，而且操著一口濃重的宜興口音。因為我母親家是宜興人，我從小就跟著外婆長大，宜興口音自然給我帶來了不少親切的感覺。對於她給我的寫作任務當然不敢怠慢。我很快就完成了寫作並讓這位宜興人過目。不久她就讓我在學校的集會上發言，以後又多次到別的學校演講，一直到學區的集會上作發言。一下子我這個「混蛋」突然變得知名起來，心裡自然流露出屁顛之感。不久，我的文章又被上海電視台「紅小兵節目」選中，將安排實況轉播。正心裡暗自得意的時候，我突然被告知，我不能作為實況的演講者，而只能作為旁聽者參加。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我和父母們不難感覺到，受「狗熊」牽連的「混蛋」效應終於來臨了！學校選了一名工人家庭出身的小男孩，我至今依然記得他姓淩，讓他替我發言。應電視節目要求，發言時要脫稿演講，於是可苦了這位淩公子。只見他每天愁眉苦臉地熟讀我的講稿，低頭喪氣地背誦台詞，每天都在壓力山大中度過。記得演播的當天，我和其他小朋友一樣，穿著藍褲子，白襯衣，脖子上繫著紅領巾，下午就早早的來帶了離家不遠的上海電視台大樓。這是電視台的舊址，在上海醫藥公司商場的樓上，是一幢舊時留下的洋樓，大理石的地，鋼結構的窗，還配有電梯，在當時看來很是豪華。百姓上電視台，在當時是多麼了不起的事情，況且還要在節目中演講，是多麼顯擺的時刻！可是，那天的我卻是一名原本是演講者，卻是一位不經注意的旁聽者。不過，我當時年幼，並沒有對此多加留意，心情還是坦然的。下午在演播廳進行了預演，那是一間經過佈置的屋子，中間一張橢圓形的會議桌，演講者和主持者都圍桌而做，旁聽者則坐在第二排。我記得我被安排在第二排正好可以看到坐在第一排的淩公子。輪到淩發言了，只見他面無表情，呆呆地背誦著台詞，時常背錯，可以看出他心裡的忐忑。大家都知道，這種時刻是面對全市的轉播，機會也是難得的，容不得出半點差錯。主持的老師打斷了他的背誦，帶著和悅的口吻鼓勵他不要緊張，慢慢道來，臉色放鬆。我發現當時淩公子的腦門上已是汗顏了。
預演完畢，節目組招待晚餐。經過下午的一番折騰，大家都已飢腸轆轆。記得我那晚吃得不少，特別享受晚餐。餐後稍事休息，我們又一次排隊進入演播室。同下午比起來，演播室裡燈光耀眼，在我們的背後出現了好幾台電視轉播機，他們時不時地調整位置，頭上戴著耳機，聽從轉播台的調度指令。當時的氣氛還是挺緊張的，因為燈光的關係，室內溫度也略有提升，給參演的人帶來臨陣前的一絲焦慮。不一會兒，轉播開始，「各位觀眾大家好！….」這時，我可以想像，我的父母和子妹都想目睹這個了不起的時刻。無奈，當時電視機在一般百姓家裡是不可能有的，他們只能靠自己的想像去領略「狗熊」內心的驕傲，靠內心的自豪去享受「混蛋」的彰顯。儘管在電視鏡頭上也許只是名不見經傳的一剎那，甚至都沒有….我看著淩公子慘白的臉色和木呆呆地背誦，他的汗顏，我並沒有為此而沮喪，因為當時在我的腦海裡則是另一幅情景，我面帶微笑的演講，侃侃而談；望著主持老師面帶鼓勵的微笑，不時對我的講話做出贊同的點頭；耳朵裡又回想起濃重的宜興口音；這一切都把父母對我的栽培和期望融合於一體，使我依然沈浸在美好的遐想之中。轉播結束了，淩公子汗流浹背卻如釋重負，而我心裡對未來還戴著天真的期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