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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所生长的地方〕沈从文/陆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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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所生长的地方》 文:沈从文 诵:陆洋
拿起我这枝笔来,想写点我在这地面上二十年所过的日子,所见的人物,所听的声音,所嗅的气味,也就是说我真真实实所受的人生教育,首先提到一个我从那儿生长的边疆僻地小城时,实在不知道怎样来着手就较方便些。我应当照城市中人的口吻来说,这真是一个古怪地方!
只由于两百年前满人治理中国土地时,为镇抚与虐杀残余苗族,派遣了一队戍卒屯丁驻扎,方有了城堡与居民。这古怪地方的成立与一切过去,有一部《苗防备览》记载了些官方文件,但那只是一部枯燥无味的官书。我想把我一篇作品里所简单描绘过的那个小城,介绍到这里来。这虽然只是一个轮廓,但那地方一切情景,却浮凸起来,仿佛可用手去摸触。
一个好事人,若从一百年前某种较旧一点的地图上去寻找,当可在黔北、川东、湘西一处极偏僻的角隅上,发现了一个名为“镇筸”[gān]的小点。凡有机会追随了屈原溯江而行那条长年澄清的沅水,向上游去的旅客和商人,若打量由陆路入黔入川不经古夜郎国,不经永顺、龙山,都应当明白“镇筸”是个可以安顿他的行李最可靠也最舒服的地方。
那里土匪的名称不习惯于一般人的耳朵。兵卒纯善如平民,与人无侮无扰。农民勇敢而安分,且莫不敬神守法。商人各负担了花纱同货物,洒脱单独向深山中村庄走去,与平民作有无交易,谋取什一之利。地方统治者分数种:最上为天神,其次为官,又其次才为村长同执行巫术的神的侍奉者。人人洁身信神,守法爱官。每家俱有兵役,可按月各自到营上领取一点银子,一份米粮,且可从官家领取二百年前被政府所没收的公田耕耨播种。
城中人每年各按照家中有无,到天王庙去杀猪,宰羊,磔狗,献鸡,献鱼,求神保佑五谷的繁殖,六畜的兴旺,儿女的长成,以及作疾病婚丧的禳解。人人皆依本份担负官府所分派的捐款,又自动的捐钱与庙祝或单独执行巫术者。
地方东南四十里接近大河,一道河流肥沃了平衍的两岸,多米,多桔柚。西北二十里后,即已渐入高原,近抵苗乡,万山重叠,大小重叠的山中,大杉树以长年深绿逼人的颜色,蔓延各处。一道小河从高山绝涧中流出,汇集了万山细流,沿了两岸有杉树林的河沟奔驶而过,农民各就河边编缚竹子作成水车,引河中流水,灌溉高处的山田。
河水长年清澈,其中多鳜鱼、鲫鱼、鲤鱼,大的比人脚板还大。河岸上那些人家里,常常可以见到白脸长身见人善作媚笑的女子。小河水流环绕“镇筸”北城下驶,到一百七十里后方汇入辰河,直抵洞庭。
这地方又名凤凰厅,到民国后便改成了县治,名凤凰县。
我就生长在这样一个小城里,将近十五岁时方离开。出门两年半回过那小城一次以后,直到现在为止,那城门我还不曾再进去过。但那地方我是熟悉的。现在还有许多人生活在那个城市里,我却常常生活在那个小城过去给我的印象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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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t 发表评论于
回复 '明家河' 的评论 :
谢谢明家河。如此纯善的湘西小城,民风淳朴,就连匪风也淳朴,人人敬神守法,安居乐业,山青水也秀,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从那里出来的人,再怎么凋圮也差不到哪里去,读沈从文此文,令人想到了他的边城....
附歌是:写给故乡的歌 - 牧云先生。可去“听听目录”,有朗诵和附歌的列表,可选听朗诵,也可单独听歌。
明家河 发表评论于
讀得真好,沈叢文的文字很棒,後面這首歌很好聽,歌名是什麼?
51t 发表评论于
回复 '雪中梅' 的评论 :
谢谢雪中梅听读。匆匆这里,匆匆那里,始终忘不了的是养育我们长大的山水。
人的记忆是有惯性的,上了年纪,记忆犹新的是童年牙牙学步时啪的摔了个大马趴;学骑自行车时龙头一晃啪的摔倒,裤子破膝盖破,那可比拜总摔的厉害;在炎炎夏日里噗咚一下跳进江水里,把一天的烦闷呼啦啦地冲洗干净;还有叉坐在江边栏杆上听过江渡轮拉响的汽笛;坐在半山腰迎接总是装着很匆忙的火车的轰轰隆隆.... 有了这些记忆中的声音相伴,我们走南走北,从一个城市到另一个城市,也就不觉得累了。~)
雪中梅 发表评论于
欣赏了,平安是福。
51t 发表评论于
籍贯纵横谈
中国人,无论是升学、就业,还是去到一个新的单位,抑或是被派出所抓了,都要填个表,表中总有一栏:籍贯。这是我始终弄不懂的地方;是指出生的地方,还是父上一辈出生之地,又或是父上的父上?
据说要提拔某人当官,组织部门要审查他的上三代,都是正儿八经的贫农、雇工,还是有人干过打家劫舍、贩卖鸦片的勾当。为什么是三代,而不是五代、十代呢?
謝晉在经历人生变故后,请余秋雨写了“東山謝氏”的条幅,他的远祖是東晉宰相謝安,这当然是值得骄傲的,无论上溯多少代,那股积累了一千多年的气,端的是非比寻常。若是某人的某位祖先,曾经漂洋过海,在索马里当过海盗,那这位祖先的名字,不提也罢,当然也不够格书于条幅挂之中堂之上了。可见这到底上溯到那位祖宗,是依需要或好恶而定的。
某人,运动来了,他的一个父亲曾是红军的连长,哇,值得夸耀,红色革命后代,工作组决定重点培养。外调材料来了,他的另一个父亲的爸爸,当过国民党的团长,好嘛,哗地一下从云端跌落,成了反动军官的黑五类了。
这搜索祖宗历史,是有原则的,原则是见好即收,若搜到某位是宰相,或是将军,或是达官贵人,即刻到此为止,就是他了,再要往上,就漏馅了,没准找出个提着烧火棍满大街碰瓷的老流氓。其实呢,往上再往上,搜它个五千年,搜它个五万年,谁家的祖上不是北京那疙瘩周口店的?所以呀,(唱)北京欢迎你,快乐老家我们都是一家的,我们都是周口店的...
这籍贯呢,无论你远在北国雪原的大兴安岭,还是南疆边陲的大理丽江,都一样,就填周口店,这不省了组织上内查外调的好多工夫嘛。
从行政区划上,不知周口店是否属于北京市,若是,咱们不都有了千金难买的北京户口了吗?若不是,建议明年人大会提议,把周口店划归北京市直属特区,这样,在世界大势风云多变的当下,北京,至少有一点是笃定的:管你日本人,韩国人,越南人,都是咱北京周口店的!
陈水扁口袋里揣个小纸条,时不时在媒体前拿出来秀一下:福建某某县某某乡,以示他没有忘祖。其实他和福建有什么联系?拿张地图,让他指一下福建在哪里,可能半天也指不出来。我们呢,不也一样,说是籍贯某地,你去过那个某地吗?坐船去,还是坐车去?有山呢,还是有水?一无所知。所以呢,这个所谓籍贯,根本就虚无缥缈嘛。
现在的填表,想必是已经变了,去掉这个可有可无的籍贯,朱国勇说,日久他乡成故乡,既然他乡都可成为故乡,还惦记那劳什子籍贯干嘛。
现代的人,都是世界的人,流浪,是人的天性。故乡的概念,已经多元化了。过去听人说,外国的月亮就是圆,及至到了外国,又听人说,故乡的月亮就是圆。其实,哪里的月亮都不圆,只有把月亮抱在怀里,让她听听我们的诉说,听我们讲那些陈芝麻烂谷子,那时的月亮才是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