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海沉情》行走的影子(6):炼魂

白小雨在硕大的编织袋里掏了一阵子,摸出一只保温杯大小,乌漆嘛黑的铸铁器皿。

同是水系的舒克非新奇地凑了上来:“白姐,这是什么?煤油灯吗?”

“煤油灯”默不作声地伫立在维和小队会议室的椭圆形办公桌上,它微微拉起的一扇小门下隐隐可见一个类似于灯座的小台子。的确像是古早时人类用于照明的灯具。

“煤油灯?” 白小雨轻蔑地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满头的小卷都不满地轻轻颤动着,“但凡炼丹都是需要一个丹炉的,对不?那上古的法师炼魂,自然也少不了一个炼魂炉。”

伴随着她的话声,一习微风恰好从西面的窗口吹了进来,桌上敞开的书本笔记本好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拨弄着,呼啦啦地掀动起来。挤在白小雨身边的维和成员们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退。

“怕什么?” 白小雨大咧咧地举起黑乎乎的炼魂炉来晃了晃,“这个嘛,自然是个高仿,长年供在我们蛇族博物馆里镇馆糊弄人的。我答应做两个礼拜义工才从馆长那儿借来的。”

其他人将信将疑,唯有暑期实习生黄静菡闻言饶有兴致地凑上前去,大着胆子接过炼魂炉托在手里掂量了一下,“哟,白姐,这东西挺有分量啊,该不会有什么魂魄还困在里头吧?”

他此言一出,其他人纷纷呼啦啦地倒退了半圈。

白小雨乐了:“行啊,小黄,胆儿还挺大。不过你的确犯不着害怕,这炼魂术只炼取有超能的兽族,对于你一个纯血的人族来说,这不过就是一盏煤油灯罢了。”

这时在一旁看热闹的队长王逸杭发话了:“瞧你们一个个儿怂的,一个高仿的赝品就把你们吓成这样,以后还怎么带你们出外勤啊。” 他这两天因为调查陈寰受阻,有点猫不是狗不是的,动不动就刺毛。

王逸杭从桌子对面伸手去够黄静菡托塔李天王似的托在手里的炼魂灯,当他指尖触及炉身时,那黑乎乎的器皿忽地一闪,底部的小灯座竟然“呲啦啦”地点燃了,发出蓝幽幽的冷光。

他大惊之下想要撤开,谁知手指尖竟好像黏在了炉身上似的完全无法抽身。只觉得一股电流从指尖传入迅速地往核心地带游走,瞬间有一种被人入侵神识一览无余的感觉。他吸了一口冷气,默念起《清心咒》试图抵抗。而另一头托着炼魂灯的黄静菡此时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又红又紫,仿佛随时都会炸开一样。

“布阵!”蓦地传来一声清亮的女声。

只见副队长胡敏捏了个奇怪的手势,轻盈地旋转着舞蹈般的滑步到了会议室的西南方。白小雨和舒克非马上会意,各自在西北和东北站好位,而留下的东南角缺口正好对上了王逸杭。

离王逸杭最近的舒克非呼啦一声抛出根几米来长的软金属链子,链子末梢八爪鱼似的咬钩刚好在王逸杭的腰间缠了一圈死死咬住。

王逸杭偷眼一看,差点被队友蠢哭了。

胡敏他们显然是想形成一个以他王逸杭为中心的能量闭环,以对抗炼魂炉在他和黄静菡之间构架的另一个能量环。

维和小队和炼魂炉强抢王逸杭,就像是场拔河比赛,而队长王逸杭就是这根绳子。拔河有三种结局,一是维和队胜,王逸杭获救;二是炼丹炉胜,王逸杭被吞噬,三是双方势均力敌,处在巨大能量交点上的王逸杭被五马分尸。

“只有三分之一胜算的战术,胡敏是怎么想出来的啊,” 王逸杭简直欲哭无泪,仿佛已经闻到了自己烤糊了的味道。

双方正僵持着,忽地一道耀眼的白光闪过,王逸杭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只觉体内入侵的电流一瞬间悉数游走,一股强大的反力将他狠狠地往外抛出,“砰”的一声撞到了一个人身上。那人被逼得向后倒退了好几步,却硬生生地扛住了来势汹汹的气场。

王逸杭睁开眼睛,只见一边胡敏,白小雨,和舒克非瘫坐在地上,浑身好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大汗淋漓。而另一边黄静菡脸上红潮未退,这会儿已经昏死过去了。方才魔性大作的赝品炼魂炉悄无声息地安坐在会议桌上,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真行啊,堂堂特安局维和小队光天化日之下竟然召唤联盟禁术,” 身后这人一字一顿地说,边说边托着王逸杭的腰将他扶起送到角落里的布沙发上。

陈寰面无表情,但没了笑意的一张冷峻脸庞妖气四溢,眉眼间寒光凛凛。

自从认识以来,陈代表从来都是一副好脾气的笑脸,王逸杭还是头一回见他如此锋芒毕露,暗藏杀机的样子,不禁嘀咕了一句“人不可貌相”。

陈代表则完全忽略了王逸杭。他用一个黑色袋子小心翼翼的收起了静坐在桌上的炼魂炉,来到白小雨面前,冷冷地说,“早闻蛇族有不少失了传的好东西,这宝贝是谁给你的?”

瘫坐在地的白小雨脸上的粉底被汗水冲洗地白一块黄一块,显得她惊恐里又有几分滑稽:“这,这都是哪儿跟哪儿啊,我从博物馆借来的明明是个高仿的假货,怎么一转眼,它,它活过来了?” 她顿了顿,又惊魂未定道,“还有,不是说炼魂炉只炼有特能的兽族吗,王队长一纯血的人族怎么会出事呢,这,这说不通啊。”

陈代表眉头微微一簇,冷哼了一声:“白小雨,你满世界大张旗鼓地查找聚灵术,我要是别有用心,偷梁换柱又有何难?” 说罢瞥了王逸杭一眼,意思很明显:你队员培训怎么做的?手下人很傻很天真。

他这还没完,又两步来到胡敏面前语重心长:“胡副队长,你这个阵布的是没错,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你一个火系的金鸡族,搭配两个水系的蛇族和龟族,水火相克,你这个阵的威力就大减了。你这样,不仅救不了你们王队长,弄不好,他可能就直接炸了。”

胡敏闻言,和舒克非两人面面相觑,她眉毛一挑不服软道:“陈代表,这五行金木水火土的东西,我可不懂。再说了,我们都是王队亲自招回来的,他非给我弄来俩五行相克的队友,我有什么办法呀。”

她稍一颔首,小嘴微微一抿迎上了陈寰的目光,意味深长地试探说:“我们金鸡族属火,和狐族可是和睦得很,不知道陈代表可有几个狐族的好友么?”

陈寰还没来得及答话,缓过劲儿来的王逸杭一瘸一拐地来到两人中间打哈哈:“我们维和小队这两年风和雨顺的,有点儿疏于操练了,欢迎陈代表给我们指导指导。”

 

维和小队全队人马,外加上一个兽族代表,齐聚在会议室的椭圆桌前。

陈寰方才的凶神恶煞一扫而空,脸上恢复了往昔的斯文和顺。而维和小队因为刚才和炼魂炉一战元气大伤,现在还看起来脸色灰扑扑的,集体精神萎靡。

王逸杭看着陈寰美好得可以入画的眉目,心里暗想:这人变脸变的可真够快的,就连炼魂炉都能制服的狠角色,我还痴心妄想要泡人家,还是趁早死了这条心吧。

陈代表的心情好像丝毫没受影响,他的目光扫过维和小队,最后定格在王逸杭的身上,用他特有的沉稳而好听的男中音说:“王队长,我查过了,段正森初次接触到聚灵术是在曲木县野营的时候。我打算去实地考察一下,你们维和小队愿意合作吗?”

王逸杭被他明亮的琥珀色眼眸这么一望,三魂七魄各自飞走了一半,也不管理智上该不该死心了,忙不迭地说:“义不容辞!我们全队都去支持你。”

陈代表弯起眼睛来看着他:“王队长,岩雷的案子已经正式立案了,这头总得有人盯着……”

王逸杭:“那行,我和你去曲木,胡敏他们留在家里值班。”

陈寰闻言轻轻地叹了口气,柔声说:“逸杭,段正森刚刚经历了幻觉幻听,我不放心他,还是你留下来照看着点儿吧。”

陈寰这声“逸杭” 一出口,维和小队的鸡皮疙瘩掉了一地。平时这两人之间都是“王队长”,“陈代表”之类一本正经, 客客气气的敬语,怎么一起失踪了两天一夜,“王队长”就成了“逸杭”了?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觉得其中必有奸情。

两人僵持了片刻,王逸杭顶不住让步了:“好吧,胡敏黄静菡,准备准备,去曲木出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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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木距离通城三个半小时的车程,依山傍水,背靠着一大片尚未开发的原始森林。早些年因为山路难走,是出了名的扶贫困难户。如今盘山公路修成了,整个曲木被立为省级的生态保护区,也顺理成章地成为了周围城市人们度假的好去处。

胡敏开着队里的迷彩小吉普,粉橘色的齐肩长发在风中招摇着。车里放着一首英伦风格的软趴趴的摇滚,听得黄静菡心里直念阿弥陀佛。他斜眼看着有几分颓废招摇的年轻女孩,觉得胡副队长安安静静的,不说话不怼人的时候其实也挺好看的。

约莫开了三个小时,路边出现了一块硕大的绿色招牌,上面写着“欢迎您来到曲木省级公园”,前方远处出现了大山的身影。

继续往前开,脚下的公路变得崎岖起来,三弯两绕之后,小吉普便陷进了连绵不绝的大山环抱。满眼都是不同层次的望不到边际的绿色,浅蓝色的天空仿佛伸手便能触及。

吉普在山路上颠簸着,胡敏麻利地打开两人之间的暗格抽出一个塑料袋递给黄静菡:“给,实在憋不住了就吐在这里面。接下来的路都很变态。”

山路果然变态。

胡敏开了三十分钟,黄静菡就抱着袋子吐了三十分钟。等到他们预定的民居“乐逍遥”的时候,黄静菡的一张脸都绿了。

“乐逍遥”的老板娘是地地道道的本地人,她一看黄静菡的脸色就二话没说给他端来了一小杯泡着柠檬片的冰水:“哎呀,不习惯山路遭罪了吧,赶紧抿几口,小心别脱水了。” 说罢又拉着胡敏的手,“小姑娘真水灵啊。这个,不巧昨天来了个旅行团,房间就只剩下一间大床房了。这屋子在二楼,带阳台,开窗就能看到大山,还不受别人打扰,姑娘你看能行吗?”

胡敏被她拉的有点不耐烦,她自家在冰海也是做生意的,知道里面的艰难,所以并不想让人为难。她点了点头,手指黄静菡:“麻烦你把他和行李先送进去,我出去透透气就回来。”

 

胡敏按照地图把车子开进了公园的野营区,照计划,她和黄静菡应该在这里和兽族代表陈寰汇合。

她其实并不理解王逸杭为什么要打发黄静菡来出外勤。在黄静菡加盟维和小队的短短几个礼拜里,充分体现了他知识渊博,反应敏捷的优点,可是也充分暴露了他四体不勤,协调度差的致命短板。像他这样的体质,最好就是在研究所里做做学问,出什么外勤啊,而且还是出的他们特安局这种有时候需要玩命的外勤。

胡敏坐在一张野餐桌上等了一会儿,见没有人来,便打算去看看附近的一个叫做“玉溪”的小有名气的天然淡水湖。

沿着林中小径走了没多久,她忽地停住了,眼睛警惕地瞪着,耳朵也不自觉地微微抽动着。“谁?谁在跟着我,再不现身可别怪我不客气了。” 她边说边伸手摸向别在腰间的袖珍手枪。

空气似乎凝固住了。

过了片刻,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从树丛里走了出来。他一身农家装束,形容瘦削,面目也算得上是端正,只是眼圈发黑,目光闪烁,有种说不出来的猥琐。

胡敏即便顶着风也能闻出来,这人非但是兽族,还是一只货真价实的猛兽。她毫不犹豫地拔出袖珍手枪,银色的枪管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你跟着我干什么?再往前走我就开枪了。”

那人远远地做了一个求和的手势,大声喊道:“敏敏,你不认识我了?我是临西啊。”

临西?胡敏的大脑飞速运转着。在她的记忆里的确有这么一个名字。大约十年前,兽族邪教“天灵会”败落,首领知非身死,从此他的猞猁一族便退出了人们的视线。有人说他们全体殉教了,也有人说他们隐居在深山。胡敏还记得,一个曾有过几面之缘的年轻傲慢的猞猁,叫做临西。

原来他还活着?可是当年摘星弄月的风流人物,如今怎么成了这副德行了?胡敏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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