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信彤著作選載(6)紅色巨諜俞強聲出走的前夜(二)
【待續】
《红色巨谍俞强声出走的前夜》
贺信彤 著
紅色巨諜俞強聲出走的前夜(二)
有那么一日,高干子弟俞强声真的来学校了,季颖那天那个得意啊,露了脸,说什么涤卡、“说说高干”,动不动说我‘冒傻气’,我就真给你们冒冒看!此时季颖站在高大魁梧的丈夫身旁,兴奋得脸上泛着红光,她的身高将将够及她丈夫的肩头,她歪着头,侧仰着她的男神,那天,我们的季颖甚至每一颗牙齿都快乐地闪亮着跳跃到脸上,她沉浸在无比荣光之中,以至在她可人丈夫的身旁不能自己,她两脚轮番着地,身子不受控制地左右摇摆,两手揪着袖口,两臂直直地挓翅在身体两侧,无比兴奋。而她的夫君谦谦主动地伸出右手,身体微拘,随着妻子的逐一介绍,礼貌友善地与季颖的同事们一一握手,笑容可掬。
人,好势利的东西!是因为这对夫妇的反差太大,还是季颖有关自己丈夫的显赫身世的渲染?人们都有意无意地驻足,远远近近地窥视这位传奇先生。
有关季颖的身世和她的先生,那些天成了校内谈论的热点,“听说她(指季颖)爸爸是串胡同推车卖酱油的!她家住宣武区老墙根附近什么阡儿胡同(那是俗不可耐和贫困的地场)!“哈哈!老墙根儿,阡儿胡同!别这么逗我笑好不好!”几个大龄未嫁和自以为漂亮的珍品美女,同时爆发出不怀好意的开怀大笑,“可人家偏偏就是命好呦”。
羡慕嫉妒恨,永远相伴相随。
我们的正校长吕真,像极了张春桥,打倒四人帮后,学校组织庆祝游行时,几个十来岁的男孩子尾随在我们的队伍后面,扯着嗓门喊“打到张春桥!” “嗨!这是说咱们吕大校长呢吧!”队伍中一个机灵的男同事突然说,于是我们这些权当无聊散步的队伍来了精气神,一路齐声高喊起“打到张春桥!”开心快乐起来,须臾,吕校长醒悟过来,站出队伍外,用食指一下下地指向自己的鼻尖,整个严肃的政治游行队伍笑翻一片,成了娱乐游街。吕校长人不坏,就是偏爱漂亮女性,不光是女同事,看到哪位同事漂亮的小孩,他也会喜欢地问,“谁家的孩子,这么可爱?”所以,不入法眼的,长相平平者他是不屑的。但自那次和俞哥握手后,他改变对季颖不理不睬,视而不见的态度,取而代之的是老远就打招呼,走近了便开玩笑,季颖在学校里的地位实质地变了。
文革后期出乎老毛的设计,越搞人们越乏不可耐,所以反而让那些被称之为资产阶级情调的养花养草在百姓的家中,暗地里大行其道;那时看电影也是一种超级享受,学校里的工会,每个月都组织大家看电影,匮乏的文化生活使看电影成为一种难得,每次,许多人都会带着自己的家人一起观赏,我家的那位文立和俞强声就是双双作为家属,在电影院彼此相识的,他们两个人似老朋友一样在电影院里握手聊天,被我的同事们看到,指指点点,他们被确认为“俞哥狂!徐哥帅!”从此改口称谓他们爲俞哥、徐哥。
“季颖,哪柱香烧对付了,咱们就嫁入名门了?”司机胡师傅倚老卖老地认真求证。每当此时,季颖就会打哈哈,“我?傻小子睡凉炕——全凭火力壮!”
当我单独和季颖说贴己话时,季颖问我——看我挺随和,没心没肺嘻嘻哈哈的,可你发现没有,我什麽都容,唯独不搭理老崔吗?对呀,她从来不给室副主任老崔好脸色,倒是老崔总陪着笑脸搭讪季颖,季颖一准横眉冷对地回应。“看不上老崔那斜眼,嫌他丑陋无比?”我笑她。她摇摇头说,你知道吗,当初,我跟老崔在一个单位,我结婚谁也没请,悄默然地就结了,然后上班给大伙儿发喜糖。这老丫挺的,有人告诉我,在党支部会上,他说,这个季颖还在办公室坐着,她这一发喜糖,她就是黑线上的人物了,这样的人还当干部,岂不是我们的严重失误吗。那会儿,他们党组织内部或许知道俞强声的家庭背景,因为结婚的双方单位要开介绍信,还互相搞外调。没几天,我TM的就到下边去,工人的干活了,直到调到这儿。你没看他磨磨唧唧地老跟我套近乎?我呸!
“那麽,当初,你可知俞哥的身世?”
“不知道,介绍人只说他是国际关系学院的,大学毕业,父亲早逝,母亲是天津的一般般的人事干部,下放锻炼去了;以前强声有个女朋友,因为俞哥他妈下放,他也就只是在公安局当个侦查员,女的不想继续了,攀高枝去了。TM的,他骗我,直到我们结婚,他也没说他妈是谁,前些日子,他妈处境稍有缓儿,他说,想让我见见他母亲,我就跟他去了,好么,‘下放’到了秦城监狱!生米煮成熟饭了,我才知道他妈是谁。”
再后来,范瑾被平反了,季颖再次见到婆婆。婆婆回到了家里,就发现有些不对劲了,总说,有人要害她,拿起提包,让周围的人闻,是不是有汽油味,没有?你再闻闻,我不能用这个包了,有人下毒了,要害我。转脸,又揪起衣服,你闻闻,是不是有煤油味?于是脱掉,换一件,接着闻……。
俞哥是家里最孝顺的孩子,换样给他母亲做好吃的。俞哥的厨艺了得,当年,在美食家、义父康生家长大,俞哥求康生那厨师教他厨艺,那厮摇头晃脑地摆谱,最后俞哥学艺执着,按规矩,跪地三拜九叩,大礼伺候,才正式收爲徒弟,从刀法,到煎炒烹炸,样样精道。一次,在季颖家,他们夫妇宴请我和文立,果然领教了名师高徒的手艺,我请教那拔丝山药的作法,记得俞哥说,简单,先要倒油少许,火要小,放入白糖,熬到锅内翻白花,小火继续,等到翻了红花,泡泡达到琥珀色,晶莹透亮……,一副专业高手的说道。
俞哥老母亲原先住在红霞公寓,现在分了更高档的新房,季颖自告奋勇,问老人家可做些什么?“买窗帘!” 季颖明白,老人家总是疑神疑鬼,没有安全感,似乎窗户遮挡严实了,才安全些。“你猜,光这窗帘就几层?——三层!一层最薄的纱,一层真丝绸的,要有下垂感的,厚一些的,还有一层要非常厚重,纯丝绒的。不就窗帘么。至于这么讲究吗?我就说,‘一般老百姓家也就一层’。我们那位他妈听我这话,瞪着大眼睛,一动不动地定睛看着我,不说话了。”
“病得很重么?”我问,季颖说,不,不是很重,除了总闻味,别的倒没有,那天,全家聚会,俞哥做了一大桌子菜,他妈在开饭前,郑重其事地说,“咱们家和别人家不一样,别人家都是双职工,咱们家是我一个人,好比只有围牆,没有柱子;没有了柱子,光围牆是很难遮风挡雨的。我们家房子没了柱子,不牢靠。”
之前,我们閒聊时,我说过扶侍尊贵之人上下轿车,是有礼仪规矩的,她记住了。告诉我,一天她用我所说的礼仪,伺待她婆婆,她婆婆直直地看她,着实让她小得意。于是,季颖把自己的家人介绍给婆婆,她的妹妹较她漂亮,那日,妹妹、妹夫一起去拜见老人,“我妹夫是复员军人,见到我们那位他妈,笔管条直地给老太太‘卡’来了一个军礼,还说:‘首长好!’。”听到此,把我笑得前仰后合,“你别笑,你知道,我婆婆,见到我妹妹那个喜欢呦,不错眼珠地看,还朝她笑!”我当时没有说什麽,心想,没准,老人家当时想,“哪怕似她这妹妹这样,也好啊。”
老人家平反回家后,最让老人糟心的是俞哥的大妹妹小胖(俞惠声),她一切动作都是缓缓地,缓缓的叫人担忧,你叫她,她要等好久,然后慢慢地慢慢地转过身,然后眼睛无神地看着你。家里出了两个神经不爽的,俞哥很是担忧。
那么,当年到底因为什么,让俞哥的母亲这家里的支柱倒塌了呢?
季颖告诉我,在强声小的时候,那是个什么节日,在一次宴会上,范瑾和先生黄敬双双受到邀请,范瑾带着儿子强声和丈夫一起去赴宴,突然,江青看见了他们,竟然款款挪步,走近范瑾,“这是你的儿子?”江青若有所思,直勾勾地打量着这母子俩……,范瑾礼貌、客气地和毛夫人寒暄,此时,毛泽东也看到了他们,走了过来,说,“改天,我请你们夫妇吃饭。”范瑾看看丈夫,黄敬不无尴尬地谢主席客气,说不敢当。不久,范瑾在家看到了一封来自江青的信,到底是黄敬给她看的,还是范瑾自己发现的,不得而知。反正,那是一封回忆往昔,情意绵绵的书信,它来自毛的夫人江青,范瑾拿了这封信,直接面见周恩来,并把这封信交给了周恩来。随后,毛泽东夫妇在家里宴请黄敬一家,范瑾却不肯随夫赴宴。江青在另外一个场合再遇到范瑾时,冷冷地说:“你好大架子哦,主席都请不动你!”双重的压力使得黄敬大病,他在病榻上一定要面见周恩来,他对周恩来说:“我绝不敢欺君!”。周恩来真诚地点头,说,我知道!黄敬这才嚥下了最后一口气,那是1958年。文革中,1968年江青下令逮捕关押范瑾,主要是逼迫她拿出那封信!
季颖常说,夫就是天,比天还要高。她爱他的丈夫,爱得彻骨,爱得无我。强声很小失去父亲,母亲又任北京日报总编、副市长等等职务,工作繁忙,投身事业,家里只有外婆和他的四个弟弟妹妹,所以他从小住校,顽皮如他的男孩,一直被母亲要求最严,出身名门的范瑾对孩子不娇惯,而是严肃教育。就是这样,强声小时也没少给妈妈惹麻烦,他一次去妈妈的办公室,便把他妈妈办公桌玻璃板下面压着的100元人民币偷偷拿走,出门便买了吃的,不一会儿,这张钱币便返回到范瑾的面前,因为这是一张没有正式发行的样币,上面明显打着“样品”字样,只有少数领导人可能拥有这张钱币,而且是在他妈妈工作的机关门口附近商店发生的事儿。
季颖又说,妻子就是丈夫的母亲、终身伴侣、闺女、和最最知己。身负如此多使命的她是强声生命中的奇迹。
(待續)